初二是回姥姥家的日子,一想到姥姥做我最爱吃的蜜角,腮帮子都酸酸的开始流口水了。总是要半年才能看到姥姥姥爷,每次见面,他们都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吃。姥姥姥爷女儿很多,可是我妈妈是嫁得最远的一个。身为老大的妈妈,总是因为没办法在身边照顾姥姥姥爷觉得愧疚。
自从去年姥姥查出了糖尿病之后,妈妈总是坚持每个月都回去。可是姥姥的并发症貌似越来越明显了。舅舅说,姥姥的眼神已经不是很好了。
车走在回姥姥家的路上的时候,颠簸的很厉害,可是已经比我小时候好很多了。记得小时候,每次回姥姥家,车子都要蹭底,总是搞得车子底部很多划痕。现在的路虽然没有修好,但是至少车子已经能走了。
到家的时候,舅舅去串亲戚了,姥爷到诊所里,有一个急诊需要他处理。姥姥自己一个人在家给我们准备午饭,到家的时候,我就奔向厨房找姥姥,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已经闻到姥姥炸的炸货的香味了。
“文妮子,姥姥给你炸了你爱吃的藕夹和茄夹啊,蜜角在屋里呢,大年三十的时候就做好等你回来吃了。”
“好好好,姥姥,我先把找好的端出去啦。”厨房里光线很黑,我觉得很不适应,就端着炸好的茄夹到了院子里,爸爸妈妈也都进来了。我刚准备拿着姥姥炸的茄夹给妈妈尝尝,结果看到了手里拿的东西之后,吓得我直接把手里的那块茄夹直接扔出去好远。
那哪里是炸茄夹,明明就是炸蚂蚁啊,里面的面团包裹着的全都是蚂蚁,我特别害怕蚂蚁。吓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妈妈冲进厨房,直接把姥姥拉出来,姥姥还一脸迷茫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爸爸拉着姥姥说:“妈,点淑就是说他回来就不想让你动手了,你坐这边歇着吧,我和点淑去做。”
姥姥有点失落的样子,我赶紧拉着姥姥说:“姥姥,我想吃蜜角,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吧。”
姥姥眼神忽然就亮了,“好好好,姥姥给你拿。”
看着姥姥到里屋走路佝偻的身影,我心里忽然很不好受。想到了老靳头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按照老人八十岁计算,而我们每半年回老家一次,我们还能见老人家多少次。“我姥姥已经六十岁了。
我们竟然都要用次数来计算与家人相处的时间,有时候真的对自己的很不由己自责不已,然而,却根本没办法从现在的事情中完全脱身。就像我还要上学,而妈妈爸爸还要上班养活我,而姥姥和奶奶家距离我们家的距离还有至少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能够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老人家最需要我们陪伴的时候我们却都又有了自己的生活,没办法去迁就,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腾出时间回家看看老人。
妈妈做好饭的时候,姨姥姥来了,姥姥总算没那么寂寞了,俩人坐在那里聊个不停,妈妈叫他们吃饭都叫了好几遍。饭桌上,爸爸已经把那个炸蚂蚁扔掉了,妈妈重新做了一份炸茄夹。姥姥说:“唉~人老了,做的饭都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文妮子,姥姥做的饭是不是没有以前好吃了。你看这茄夹都没有以前做的香了,姥姥眼睛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给你和你爸妈做几次饭了。你会不会嫌弃姥姥啊。“
妈妈捂着嘴起身走了,我眼睛酸酸的,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倒是姨姥姥劝姥姥说:“姐啊,点淑他们多孝顺了,你还想什么呢?有出息的才不经常在身边,你这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孝顺的不行,天天大包小包的往家寄东西,你还老是愁什么呢。老老实实享福就行了,别整天想着走了什么的,还没享着福,走什么走。“
爸爸也在一边说:“妈,放心吧,我们以后一定经常回来看你,经常让点淑回来伺候你,你别想那么多,要不然对身体不好。年龄大点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嘛。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抱着姥姥的胳膊说:“姥姥,你说好要看着我考上大学,看我结婚,看我生小孩子呢。“
“好好好,姥姥知道了,姥姥以后不说了。“
吃过饭的时候,姨姥姥和姥姥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冬天有太阳的日子不多,所以显得格外珍惜。
下午我的姨妈们就要回来了,半年才能聚齐一餐,现在一家人之间就显得格外亲切。我总觉得,亲人之间不能经常在一起住,要不然就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而冲淡感情。不常见面似乎才能感受到来之不易的感动。
我的两个表妹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个子也早已超过我好多,身为大姐的我,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能让我在两个妹妹面前成为榜样。
小姨今天依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这对爸妈和姨妈们似乎成为常事,舅舅也很少提及自己唯一的妹妹。姥姥和姥爷也不常说起,对我来说很亲昵的小姨。
在那个刚刚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农村的住户为了家里能有一个男孩子的出生,根本不考虑家里的经济承担情况,可能生很多个女孩就只为能有一个男孩。这些男孩被看作家里未来的顶梁柱,家里的血脉传承。
我的舅舅就是那些个男孩中的一个,他是幸运的,承担着家里所有人的希望来到这个世上。而我的小姨,却是个意外。
小姨的出生对姥姥和姥爷来说是个意外,甚至当时小姨的小名就叫做“多多“,多余的那一个。
当时的年代,计划生育把人逼得很近,因为舅舅的出生,家里就已经要倾家荡产,小姨如果要是被发现,就不只只是罚款那么简单,姥姥和姥爷其中一个还有可能坐牢。
当小姨一百天的时候,姥姥姥爷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妈妈就听到窗外的哭闹声跑了出去,一个陌生的人抱着小姨,抱着她最小的妹妹往外走。
妈妈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拽着那个陌生男人的裤腿哭了起来,姥姥也一直在哭,姥爷拉着妈妈把她拉开,姨妈们和舅舅听到声音都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起哭了起来。
舅舅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姐姐们在哭,自己也哭了起来。然而,年少的他们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们和小姨的生命轨迹从此就走向了不一样的道路。
抱走小姨的人是一个很远房的亲戚,其实他们也并没有想隐瞒小姨很久,十几岁的时候小姨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她怪姥姥的,我们知道,就连我一个小孩子就能从小姨和大家说话的方式中听到不一样的气氛。
可是,我的小姨对我很好。小姨求学的时候,曾在我家里住过很久,当时我和小姨睡一个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他的脸上有很多青春痘,说话很温柔,留着短发,很瘦弱。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叫我小兔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外号的,但我就是那么喜欢上他的。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很不一样的长辈。
记得我写日记的习惯,还是小姨带我养成的。那时候,每晚睡之前,小姨都要拿着蓝色的夹子写着什么。后来我一直好奇,她就给我拿了一样的文件夹,拿了很多白纸夹在里面。告诉我:“小兔子啊,你每天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写下来啊,如果有哪天不是那么开心的时候,翻翻看这些开心的事,心里就会轻松很多吧。
后来小姨考上学走的时候,我哭了很久,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现在想想,这是不是就和妈妈他们那时候一样,除了哭泣,什么都改变不了。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发生,该走的人依旧会走,我们哭泣却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哭,是最没用的反驳。
小姨很少回家过年,现在上了班之后更少回家,一直都在养父母家。这就像姥姥姥爷心上永远的痛一样,这一辈子,或许都没有办法消除,成为他们一辈子都要背负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