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她刚才那一蹲,在别人看来,完全是跪着的。她对宋云昭躬身低头,说明她作为妻子很尊重丈夫。这样一来,她以前那嚣张跋扈的形象就会有所改善,同时,也帮助宋云昭树立了作为丈夫的尊严和话语权。说白了,就是她愿意以夫为纲,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宋云昭面子。
她这个聪明的举动果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端王府的人更加不敢怠慢。后来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等行完了礼,宾客们都入席了,宋云昭原本也要陪客,但他性格内敛,毫不多言,根本不想应付觥筹交错的场面,况且行动不便,他行完礼就走了,也没人敢说什么。程未晞拿下盖头,在内堂接受侧妃和侍妾的见礼。
香知一直跟在她身边,但毕竟初来乍到,不懂端王府的规矩。府里早安排了两个得力的丫头引导,香知在一旁用心看着,学得很快。
几位侧室行了礼,程未晞亦回了礼,然后坐到主位上,看几位姬妾依次坐在堂下。座首的是侧妃孟梓辛,身材玲珑、容貌冷艳。程未晞看着,觉得她长得很像混血儿,她皮肤幼白,额头较高,眼睛大而深邃有神,两弯翘睫浓密纤长,除了那黑色的眼珠,完全是欧美范的眼睛,她鼻梁高挺,薄唇贝齿,脸型也小巧精致。程未晞看她不过二十岁,又忽然想起她已经是三岁娃娃的妈了,感叹还真是不像,真是辣妈一枚啊。孟梓辛身材火辣,但属于气质高冷型的,看起来好像不大好相处,好在从刚才行礼到现在这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她一句话都没多说,应该比较沉稳。现阶段,程未晞才刚刚进府,不想到处树立假想敌,她最怕的是遇到不懂事、整天吵吵闹闹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那样的人才会不断惹出麻烦,对于聪明而成熟的女人,她完全持欣赏态度。
其后是侍妾虞芳染,她果真如传闻中所说,不食人间烟火。她穿着比较简单素雅,身上唯一的饰物是耳上一对明珠,与她的淡然气质很相称。她目光里的平静、安定、无欲无求,绝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程未晞看着她,觉得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因为只有历经世事磨难,才能有如此超然的态度,若非如此,那她就是完全没有经过世事,才能活得如此纯净、自我。她的世界,不知是否还存有除了自己灵魂以外的东西?
程未晞回过神,发现自己臆想得太多了,于是将目光转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上。这就是年方十四的唐星雅。她有一双活泼灵动的大眼睛,两颊带着豆蔻少女特有的粉嫩,脸上还带点婴儿肥,圆嘟嘟的显得特别可爱。她见程未晞微笑着望向她,有些拘谨地回了一个微笑,露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和洁白的小虎牙。人与人之间果真是看缘分的,程未晞一看到她就很喜欢。
程未晞对这三位侧室的印象都不差,心里好受许多。她看着她们,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题。而几位侧室对程未晞以前的作派早有耳闻,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断然不肯多说一句话。满屋子的下人也有些惧怕这位传闻中像洪水猛兽一样的王妃,整个场面特别安静。
这时,有丫鬟在侧厅摆好了果盘和点心茶水,过来请她们用餐。四个女人围坐在桌前,程未晞沉默,孟梓辛淡定,最小的唐星雅虽然看起来活泼但现在相当拘束,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肚子饿想吃东西又不敢动,而虞芳染眼神一直都没聚焦,心思好像飘到天外去了,存在感微弱。这气场相当诡异,下人们都觉得不太妙,全都退得远远的。
最终还是程未晞打破了沉默,说道:“今日婚礼,想必大家都没得闲休息,现在都饿了吧,我也有些饿了,大家先随便吃点,等下各自回房再吃点可口的。我从将军府带了点嫩藕,是自家水里长的,新鲜又干净,一会儿叫人给各位送过去晚上加菜。”
她这番话,明显是在示好了。她想,自己也算和颜悦色了吧,态度诚恳和善得可以当联合国亲善大使了。在这里莲藕可是奢侈品,可能因为水土或气候的原因,莲花很难成活,整个帝都也只有少数几处有,也少有能挖到能吃的莲藕。程未晞是自己研究之后才在湖里培植成功,也刚吃了没几次。都说七月吃青藕,现在才五月,这藕自然珍贵。
“有莲藕吃?我要吃酥炸藕盒和糯米莲藕!”唐星雅首先兴奋地叫起来,她可是个好吃鬼,一听有好吃的特别开心,她说:“莲藕我只吃过两次,还都是好几年前了,王妃姐姐,你家竟然能种出莲藕,真是太厉害了!”
程未晞笑着,刚要说话,就听孟梓辛说道:“星雅,别大呼小叫的,什么你家我家,我们现在是一家,”说着,她冷淡的目光转向程未晞,“王妃的家,当然是端王府。”
虽然孟梓辛的语气让人喜欢不起来,但这话并不算挑衅,只不过言明事实,程未晞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于是说:“孟姐姐说的是。”
“王妃,我当不起,叫我梓辛就可以。”
“好,梓辛,叫我未晞吧,一家人不必见外。”
这时唐星雅早已吃起东西来,她今天起晚了,从早上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也的确饿坏了。虞芳染早上吃过一点粥,现在没什么胃口,在一旁吃着梅子,喝着茶。程未晞见大家都没那么拘谨了,也端起面前的虾仁蛋羹吃起来,蛋羹刚一入口,她就知道将军府的厨师有多差劲了,到底是端王府,一碗蛋羹都做得这么精致,显然是下足了功夫。看来端王虽然身体有疾,但治家应该算严,府里上下都打理得比较严谨,她用心看着,发现从侍从到侍卫都端方恭敬,应该是训练有素的。
几位侧室散去之后,马上有丫鬟来请程未晞去新房休息,程未晞问:“新房置在何处?”
丫鬟答:“新房置在王爷房里了。”
听了这话,程未晞吓了一跳,香知在一旁也觉得奇怪。一般皇族,夫妻都是分睡不同院落的,端王几位侧室都有自己的院子,为什么她一个正妃反而没有?且不说程未晞之前在全城男人眼中都不是善茬,根本没人愿意和她如此亲近,就单说帝都的各个王府中就全都没有这样的先例。端王自从受伤,鲜少与人亲近,性格古怪得很,如今却这样做,他意欲何为?
新房在王爷住处,程未晞一想就觉得背后发凉。
那丫鬟是个机灵的人,见程未晞有疑惑,解释道:“本来竹林旁的晴雪苑地处幽静,离王爷的承稷楼又近,做新房倒是好,但以前夏侧妃曾经住过,当时布置新房,王爷没提,我们底下的人都不敢问。其他院子都有点偏,长期荒着又难规整,王爷就命我们把新房布置在承稷楼了。”
程未晞不再多问,随那个丫鬟一路走,一路看着府中院落设置,待看到雅致的亭台楼阁和幽静的山石流水,她眼睛慢慢亮起来,这端王府还是比较典雅朴实的,很合自己心意。
另一边,唐星雅一出了内堂就蹦蹦跳跳起来,对孟梓辛说:“外面都说王妃嚣张暴虐,我看她挺和蔼可亲的啊!”她眼睛亮亮的,继续说道:“她长得可真漂亮,尤其是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我好喜欢她!梓辛姐姐,你说呢?”她倒退着边走边笑,不注意猛地踩到一块圆石头,差点滑倒,幸好孟梓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孟梓辛冷脸说道:“走路小心点。以后不要乱说话,小孩子懂什么!”
唐星雅吐吐舌头,又拉着一旁虞芳染的手,说:“芳染姐姐,你觉得王妃漂亮不漂亮?她是不是挺好的?”
虞芳染淡淡应了一声,这时正好走到她的院落前,她转身就走了。唐星雅失望道:“梓辛姐姐,我每次跟她说话她话都很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孟梓辛看着她的背影,对唐星雅说:“她对谁都是这样,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