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明明深爱
当一个人心中的恨意滋生到了极致，他反而会冷静下来，他会平静地好像平常人一样，对他的敌人卑躬屈膝，随后踩着他们的白骨与鲜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像狡黠嚣张的嘉里曼蛇，一点一点吞噬着他恨意的所有，直至心魔尽退，他才会像美人鱼一样露出他的獠牙，在绝望中过活，令人战栗。
----浮若颜
“天葬！快醒醒！”
华倾的声音若即若离，好似黑暗中的几若游丝，可惜，他一直没有自信去把握。
他像是沉入了无底深渊，睁开眼睛便是无比锋利的刺刀，他闭上眼眸，掩盖住其中的一点金光。
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场大战，孤月满是泪痕的面庞，紫黑色瞳发男子手中的匕首，他的颤抖。
为何你要出现？！
那个英气而俊秀的男子，嘶吼着质问着，语气中是极致的绝望，如果不是痛的心都撕裂了，又怎会有那般的姿态？
他的泪哗啦哗啦流下来，哭到天昏地暗。
他在梦境里，看到正值花季的孤月，对着浮叶带着淡淡欣喜与天真的眼神。
浮叶哥，我爱你。
眼前一片模糊，将二人的过往，尽数打碎。
那些如花般的曾经，依旧盛开的绚烂。
灰色的碎片一点一点洒下，将他的心都刺的冰凉。他肆意地留着眼泪，放任自己痛哭着。
他作为旁观者，尚还是这般的心痛。他根本无法想象，作为当事人的孤月与浮叶，是何等绝望。
他不明白，爱什么的，完全不明白啊！
为什么明明深爱着，却还要亲手杀了她？为什么明明深爱着，却还要让他沦入绝望之渊？
爱就是恨，恨就是爱。这两个人，互相爱恋，却还互相伤害。
他们都是孤独的刺猬，想紧紧拥抱对方，却被自己，被对方，狠狠刺痛。
他慢慢的沉下去，他们的记忆，他们曾经那样美好的记忆，犹如水泡，缓缓地穿过他的脑海，浮了上去。
他看到幼小的浮叶把她从雪山里抱出来，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怀中是都要结冰的孤月，他紧紧抱着她，似是抱着幸福。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也曾遇到排挤，遇到坎坷，少年便把少女护在身后，让所有的伤害，加注到自己身上。
..就像何影保护茸茸一样，舍不得要他受一点伤害。
他看到孤月哗啦哗啦的流泪，都刺进他心里。
呐..她为什么要和凌风在一起？
会爱一辈子。
现在孤月失忆，是浮叶杀了她，现在所有的痛，所有的爱恨，恩恩怨怨，都由浮叶一人承担。
他永远一人独活。
如若..如若两个人从未交集，如若他们没有选择孤阳，如若他们没有丢弃孤月。
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有时候活的痛了，会希冀没有活过。
他只是旁观者。
他将亲手结束浮叶的性命，或许他不忍，但他恨得，其实还是丢弃了孤月的人。
妈妈，我来帮你。
妈妈，你受得苦，流的泪，我替你讨回来。
妈妈，我会替你讨回一切，然后结束这一切。
妈妈，你真的很了不起，这世界上总有无情之人，无情之后的有情，让人感动。
“哥！哥！你怎么样？！”
明亮的光一点点散播，他猛地坠下去，眼前一片清明。
流茸茸焦急的面庞渐渐在白光中脱离出来，他缓缓睁开眼，脸上满是泪痕。
“到底怎么了？哭的这么厉害？”流茸茸见到他醒来，手上的气力松了不少。
天葬伸手，轻轻在自己眼角擦拭了一下，果然大滴大滴的眼泪，晶莹地晃眼。
“没什么事。”望到何影和茸茸关切的目光，他虚弱的笑了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感慨。”
“有时候哭一哭，也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倾诉，但是你刚才的状态..是心魔？”何影一针见血，语气冰冷。
心魔？孤月被遗弃的事，反倒成了他的心魔，而孤月此刻反倒自在自在，心神通畅，真是有趣。
是因为见到这个所谓的舅父吗？
“心魔便心魔吧。”在天葬墨黑色的眼眸中央，悄然绽放出一点金色的光芒，在浓郁的墨色中，格外晃人心神。
那是最纯粹的“暗”。
“现在什么时候了？”天葬抬头，眸中一点金光尽退。
“哥你一觉睡到了天黑，睡了一天一夜。”流茸茸依然有些担忧，“没关系吧？心魔什么的..”
“没事，哭一场就好了。”天葬努力微笑着，“你们去忙吧。”
“哥你不吃饭吗？我留了蘑菇汤给你..”
天葬忽然心里暖暖的，他终于明白子书即墨为什么想要一个那样美好的世界，因为孩子，永远都是纯真而善良的，他们想象的世界，自然干净烂漫。
摸了摸茸茸的头，天葬笑了:“你们去吧，我再睡一会，刚刚哭完眼睛疼的要命。”
流茸茸和何影有些担忧，但还是退下了，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既然天葬不让他们留下，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天葬..”
一片黑暗中，华倾玉色的衣衫吐着荧光，他的语气有些淡，又有些重。
天葬的眼瞳中，那抹金光依然若隐若现，无法驱逐。
华倾猛地上前，紧紧的抱住他。他的灵魂半点温度都没，但是还是努力的去拥抱，就像浮叶救出孤月时一样用力。
就像怀中是满满的幸福，让人不忍放开。
“天葬，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你要努力变强，将那些你厌恶的人和事都诋毁掉。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爱恨纠葛，你就这么全都背负下去，不值得！”
从很久以前，华倾就发现了。
天葬的眼瞳中，有着世间最纯粹的“暗”。
黑暗一旦暗到极点，便会以一种更加明亮的方式出现。
那种暗，是只属于黑暗之子的暗。
就像传说乌鸦是死亡之子，他会给世界带来死亡气息。
所有明亮与温暖，在黑暗之子面前，皆为虚像。
天葬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有时候，只有因为无知，才有可能触摸幸福。
“华倾，你是知道的吧？”天葬趴在华倾怀里，纵然他的怀抱冷的没有温度，“我知道你感知万物，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两个人，是如何将母亲抛弃的？”
华倾咬了咬嘴唇。
“..那是一场大战，他们战败后迫不得已只能将孤月放置在无人之地，准备后期再找回来..”
“扯淡！”天葬彻底火了，“你骗谁呢？！你我还不知道？一撒谎就要咬嘴唇。我都要十一了，你还拿我当小孩骗？！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你骗我有用吗？”
“..”
华倾被天葬推开，也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天葬，这根本不是你去深究的过错，被抛弃的又不是你，你至少在孤月的身边活了七年。我知道你在孤月被抛弃的情绪中活了七年，难免为她悲哀。”
欢喜着他人的欢喜。
悲哀着他人的悲哀。
就像天葬此刻的情绪一样。
“华倾，我..”
天葬想道歉，但是那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华倾是神器，却被神抛弃，他同样孤身一人，承受着被抛弃的痛苦，只能作为游魂，在世界各处游荡。
他也是弃子，但他却没有为他悲伤，甚至揭开那些伤疤，沉浸在黑暗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
“没关系。”
天葬猛地抬头，便看到华倾溢到唇角的温暖微笑。
他低下头，与面前的小人，紧紧拥抱。
天葬的泪不受控制地决堤，他趴在一片冰冷中，任由泪水噼里啪啦的掉。
华倾。
..对不起。
长大后的天葬，也许不会忘记有那样一个夜晚，他与没有温度的华倾紧紧相拥，然后泪水肆意横流，最后了无声息。
可能以后他会说自己那时是一时脑抽，哭的昏天黑地的，像个傻X。
每个善良孩子成长的时候，都会干一些傻事，哭的半死半活，却只是为了大人眼中的一件小事。
年龄是趟单程车，他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你可能只是在车上睡了一觉，打了几个呼噜，人就长大了。
所有小孩都是正在成熟的大人。
所有大人都是正在老去的小孩。
所以，在所有大人的眼里，所有小时候流过的事，都不值当。
所以，在所有大人的眼里，所有因为一点点小感动就哭的半死不活的小孩，都是傻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