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两条倭寇的帆船载沉载浮,顺着海风朝日本九州驶去。他们刚刚从福建败退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好像失去了些什么。在这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倭寇中,有一人却在反思着他们失败的原因。
这个人,正是加藤清正。
他带兵侵略中国浙江福建,本想大捞一笔,结果把老本都赔上了。在浙江他失去了好友童辛五郎和小西行长,在福建他失去了得力部将藤堂高虎和小早川隆景。
加藤清正深深恨上了戚家军,他苦思冥想数十个日日夜夜,当船只在长崎靠岸时,他终于找到了对付明军的办法。
倭寇之败,根源在戚家军;戚家军之胜,根源在戚继光。
戚继光一死,明军何足道哉!
加藤清正决定求助于比童辛五郎更厉害的日本武士——上泉信纲。
东瀛本州岛,近畿奈良,宝藏院禅室内,花香四溢,清幽雅致。三名男子盘膝跌坐,品茶论道。内中有一年老者,约五十许,沉毅木讷,乃是“日本剑圣”上泉信纲,又名上泉伊势守秀纲。
内中年长者,约四十许,目光如炬,是上泉信纲的外甥,名叫疋田丰五郎,号称“疋田阴流之祖”。
内中年少者,约三十许,英气勃发,乃是人称“畿内第一刀客”的柳生宗严,又名柳生石舟斋宗严,祖祖辈辈为大和的豪族,有“柳生新阴流之祖”的美誉。
此时此刻,这三位年老、年长、年少的武士,正站在他们各自的巅峰上,俯视着整个东瀛武林。
他们正在交谈着,交谈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是很快,他们的身心都会飞向遥远的大陆。在那里,有一个足够吸引他们同去的理由——中原武林。
对于一个所向无敌的武道家来说,还有什么比挑战强者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加藤清正的一封信函,便在明朝与日本之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从而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与结局。
三名日本武士动心了。柳生宗严对上泉信纲道:“自从上次败于疋田丰五郎手下后,我日夜钻研,近日领悟了“无刀取”的奥秘。但是现在我已是阁下的弟子,只好前往明朝拿中原武林试刀,万望阁下恩准!”
疋田丰五郎点头支持道:“我也想见识一下师弟的刀法,经过师尊一年来的悉心教导,师弟的武艺日渐精进,今日成就想必已在我之上了。”
两人的眼神都转向了上泉信纲,期盼他说出“同去!同去!”一类的话。
上泉信纲缓缓站起身,从墙壁上摘下他的佩剑。他轻轻抚摸着剑鞘,眼神中充满了爱怜之意。沉思了半个时辰后,他扬头道:“这把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鞘了,它实在太寂寞了。我想,如果它尝不到中原武林至尊的鲜血,它将带着毕生的遗憾,慢慢的枯萎,衰老,死去……”
的确如此。近十年来,上泉信纲在日本已是无人能敌,唯一勉强称得上是他“对手”的人,便是在一年前登门挑战的柳生宗严。但就是他,也没能让这把剑出鞘,因为他连上泉信纲的徒弟疋田丰五郎这一关都没有过。
听到上泉信纲这一番话,柳生宗严与疋田丰五郎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满眼的欣喜之意。柳生宗严拍着腰间的名刀“村雨丸”,再次重复着:“就让中原武林见识一下无刀取的威力!”
疋田丰五郎举起手中的“村正妖刀”,满脸凝重神色,道:“它将陪伴着师尊与师弟,在中原武林立下赫赫威名!”
这三名东瀛武士的狂妄自大,正应了一句老话:无知者无畏。
上泉信纲还是比较谨慎的,他摇头道:“不止你们二人,我门下的弟子全部都去。”
柳生宗严惊得瞠目结舌,他道:“其余的一百一十名师兄弟都去?”
上泉信纲道:“对,都去!”随后拉开房门,遥望西方道:“童辛五郎之死,说明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我们要对付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敌人,还是多带些人手比较稳妥。”
越是高手,越是谨慎。
上泉信纲剑法已臻天道,又有两大高徒相助,犹自放心不下。反观童辛五郎,以一人之力,妄图对抗整个中原武林,岂不是自寻死路?二者相比,高下立判。
心存恐惧并不代表胆小怕事,自古成大事者,皆是心存恐惧之人。知其难处,方有制胜之法。倘若一味的奋不顾身,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对属下的不负责任,对事业的不负责任。充其量,史书会这样给你记上一笔:徒匹夫耳。
天子之剑挥动,纵横千里,天地为之变色,血流为之成河;诸侯之剑挥动,百里焦土鬼哭神号;匹夫之剑挥动,不过是血溅五步,再弹衣而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