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年九月,宁波、温州等处的倭寇也被戚家军荡平。至此,入侵江浙的倭寇已然尽数廓清。倭寇从此视江浙为死地,再也不敢踏入雷池一步。朝廷论功行赏,擢升戚继光为正三品指挥使,升杨紫嘉、张元勋为从三品指挥同知,升胡守仁、吴惟忠、陈大成、王如龙为正四品游击将军,升陈禄、丁邦彦、丁茂、楼楠、楼大猷、叶大正、冯子明、杨文通、童子明、陈阮君、朱珏、金福、叶邦荣为把总,其余副总哨、哨长、副哨长、队长、副队长各自官升一级。
鉴于义乌兵英勇善战,朝廷敕令戚继光再往义乌征兵,大规模扩充戚家军编制。
衣锦还乡,一片欣喜。
有人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不灭倭寇,誓不还乡。
没有人再提起这句誓言,因为他们做到了。有时候,人们觉得成功如此困难,却又如此简单。成功,不过是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在成功的过程中,你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你就能摸到迷雾中的梦想之门。
梦想有大有小,所有人都会试着去完成它。有的人坚持了下去,有的人走歪了。挺过来,是很不容易的;没挺过来,是正常的。挺过来的人,值得尊重;没挺过来的人,只要去挺了,也值得尊重。
那些挺过来的人,就能够享受到成功的喜悦。
制定出自己想完成的目标,从而为之奋斗,坚持到底达成目标,你就获得了成功。
仅此而已。
在新任义乌知县汪道昆的协助下,戚继光又从招募了三千义乌兵,加上之前的老兵,戚家军总人数已达到了六千余人。戚继光将所征新兵分给各营把总训练,以老带新,日夜教习,准备应付之后的战斗。戚继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之后的战事不会像以前那么轻松,一定会有一场恶战在等待着他,在等待着戚家军。
恶战确实来临了,但这只是针对戚继光一人的恶战,与其他人无关。
出色的男人是不能闲下来的,因为他们太能干了,一闲下来,就会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然后会东想西想胡思乱想,有朝一日会想出一些馊主意,胡搞八搞一番,最终惹出一些令人痛心疾首的祸事。
戚继光正是个出色的男人,而且他暂时闲下来了。
于是他开始琢磨起了后代的问题,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但是膝下尚无一子一女。
他坚信这不是自己不行,一定是夫人王红玉不行。
他是个宗族血脉观念很强的人,他绝不容许祖宗传下来的姓氏血脉在他这一代断绝,他更忍受不了每每谈论起自家儿女之际,亲人、朋友、上司、下属瞧自己时异样的眼神。这种无形的眼神里包含了很多信息,时常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令他倍感屈辱。
我戚继光好歹也是一方名将,怎能受得了此等奇耻大辱!我戚继光从哪里跌倒,就一定要从哪里爬起来!
既然夫人不行,那就再讨一个如夫人吧!反正我现在既有钱又有势,再讨一房妻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戚继光心里很清楚,纳妾这种事情绝不能让王红玉知道,她是个纯粹的妒妇,时常会醋性大发。她醋劲一上来,与寻常女子绝然不同。寻常女子的手段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带孩子回娘家,王红玉则是抓起身边的兵器就朝戚继光身上招呼。有时她随身带着戚家刀,就拿刀来砍;有时她随身带着家传宝剑,就拿剑来刺;有时她随身带着三眼火铳,呃……总之什么顺手就用什么。这种时候戚继光的名将身份就不管用了,在王红玉眼中戚继光就是一个可以移动的活靶子,偏偏戚继光又打不过她……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戚继光学富五车、满腹韬略;纵使戚继光麾下千军万马、猛将如云;纵使戚继光门生故吏遍天下,暗与首辅通款曲。一句话:统统不管用。
戚继光所能做的,只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求夫人大发慈悲原谅他,并发誓从此以后绝不再犯,如有再犯,呃……这时王红玉会补上一句:“杀之,悬首辕门,号令三军,以儆效尤。”
这是戚继光面对戚家军将士时常说的一句话。
然而现在,迫于各方压力,戚继光要铤而走险了!
有赌未必输,不赌不知时运高!
这日,戚继光宣布召开军事会议,凡戚家军把总级别以上的军官全部都要到场。众人很久没见过这种阵势了,以为倭寇再次大举入侵,戚将军要誓师出战,心内都紧张的要命。军官到齐后,戚继光满脸铁青,一身杀气,赫然下令闭门清场,把无关紧要的人员统统撵了出去。场内只剩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军官,他们心中都如是想:这下坏了,必定是大变,大变中的大变呀!有些胆小的军官大便都快被吓出来了;有些胆大的军官开始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些谨慎的军官琢磨着是不是要跟家人交代一下后事;有些诡计多端的军官担心戚继光是不是要搞兵变……
杨紫嘉仔细研究了戚继光的举止表情,又综合了福建明军接连被倭寇击败的现状,再依据自己最近加强学习读的几本兵书,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戚将军这是要仿效齐国名将孙膑的围魏救赵,准备东渡大海进攻倭寇本土呀!
最后戚继光说:“今日请诸位前来,并非为了倭寇,而是为了本将的私事。”
望着众军官诧异的表情,戚继光的声音顿了一下,干咳一声,有些难为情道:“诸位都知道,本将的夫人无出,呃……本将想……想……再讨一房夫人作妾,有劳诸位帮忙……”
众军官这下恍然大悟,原来戚将军巴巴的请自己来,再摆出这么大一个阵势,只为了请自己为他说媒。
一阵难堪的沉默。
细想之下,这也难怪。家中放着一个母老虎,想办这种事,只有找最信任的人才行。对于戚将军来讲,最信任的人还能有谁,当然是戚家军里的精英骨干喽!
想到这里,众军官心中还是挺舒服的。能参与这种机密大事,当然被戚将军视为了亲信,今后的前程嘛……啧啧啧……
戚继光见众人都在发愣,不知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又干咳一声,把他们从无限的遐想中硬拉回来。戚继光道:“你们意下如何?”
张元勋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末将自当全力以赴,务必玉成此事!还请戚将军说出所要女子的年龄、相貌、身材、家境,末将才好按图索骥,仔仔细细的去寻。”
其他军官反应稍慢,被张元勋抢了先机去,都在心中大骂他无耻。骂他的同时也不敢再落后于人,纷纷表示愿为此事上刀山下油锅,水里来火里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戚继光大喜道:“如此甚好,不枉我提拔你们一场!我纳妾的要求不高,只要相貌端庄,不会武功就成!回去后你们给我尽心尽力的寻找,如有寻访不力者,重重治罪!”
众军官心中一阵恶寒,连忙大声应是。戚继光又道:“还有一条,万万不可让本将夫人王红玉知晓!切记切记!万万不可!”说到这里,戚继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阮君,看得她大为恐惧,连忙点头以示遵命。
说罢,下面自然又是一片大声应诺。戚继光道:“今日之事你们都参与了,出了事谁也跑不掉,都是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还得互相监督,互相检举揭发!”
众军官这时才如梦初醒,敢情今天是来赴鸿门宴了,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莫名其妙就成了垫背的,出了事还得一起去死,简直是岂有此理。心中如是想,嘴上还是得信誓旦旦的保证,一眼望去,人人都是满脸的正气凛然。
戚继光太了解他手下的军官了,这帮人一个个都像他,精得跟猴似地。他还不放心,又吓唬他们道:“如果有谁口风不紧,将此事传了出去。那么……”众军官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狠毒刑罚来,都把心儿提到了嗓子眼。
“那么王红玉如何对待本将的,只要本将不死,必将加倍“施恩”于你!”
众军官心儿齐刷刷一抖,这个惩罚果然厉害,果然狠毒!
名将毕竟是名将,如此这般几招手段耍将起来,便把打得倭寇闻风丧胆的戚家军军官变成了皮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