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程的路上,肖沧海问道:“大哥,你是怎么认识三村布夫的,而且感情如此深厚。”这句话勾起了曾少汕对五年前一段往事的追忆。那是个盛夏的下午,学校布置暑假作一个日本经济现状调查报告,他来到了渔民三村布夫家中,向他采访了其家庭经济来源、开支状况及生活水平。事后,他到海边洗了个澡。当他洗完找衣服穿时,衣服、鞋子、袜子却不翼而飞了。一眼望去,见一群人提着他的衣裳,正不慌不忙、像散步似的往前走。曾少汕踩着炽热的沙滩,不顾一切地往前跑,赶上了那群人,边喊道:“你们怎么拿我的衣服,我用什么穿呀?”正准备去夺衣穿,冷不防对方二话不说,围拢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曾少汕打得鼻孔流血,浑身是伤,动弹不得。那伙强盗嘻嘻哈哈地走了。有一个矮个子说道:“他不懂规矩,还想夺回衣物,简直痴心妄想,也不问问我们是些什么人!”这伙人扬长而去了,曾少汕忍着疼痛,拖着身子,边往前爬着,边有气无力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但终究还是昏过去了。当他苏醒过来时,已躺在三村布夫的床上。三村布夫到上十里路远的镇上给请来了医生,帮他处理好了伤口,并给了一些消炎、镇痛药。布夫的妻子林子给他煮了一大碗鲜鱼汤和熬了莲子粥。布夫又找来了他自己较好单衣和鞋子给曾少汕。曾少汕洗劫一空,身无分文,白吃白住。顿顿鸡、鱼、肉,一住三四天。曾少汕心想,贫苦渔民,经我这一折腾,他家今后的生活怎么过啊!他实在心存万分感激。自此之后,曾少汕每逢节假日,他必带礼品来看望他们,时不时给一定数目的日元,予以接济,为三村一家解决了不少困难。从三村口里得知,那伙人是海盗,是有名的泼皮,在那一带出没无常,明抢硬夺,反抗者必死,曾少汕没有死,算是幸运。另外,布夫的父亲被军阀抓去当兵,去了中国。在甲午战争那年,说他爸散布反战言论、蛊惑人心,对抗天皇,定为叛国罪,竟被日本军阀处以凌刑,被残酷地杀害了。讲起这件事,三村布夫总是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痛斥军阀。肖沧海听了这些可歌可泣、可憎可恶的故事,感慨万千,说道:“日本同中国一样,有坏人有好人,穷人受尽了压迫与剥削。同姐夫所讲的一样,战争同样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与难以名状的痛苦。”曾少汕激昂地说道:“是啊,战争在不断的毁灭人类,但人类也必将消灭战争!所以,吾人一定要努力奋斗!”他俩一边走,一边愤怒地谴责着当今丑恶社会和它所造成的人间地狱。
曾少汕、肖沧海回到西大久保时,已近黄昏。姐姐一家三口,早已回家。晚饭也弄熟了。东仓雄狮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迎接他俩,说道:“爸爸已经给大舅、二舅报名了。”曾少汕笑着答道:“好啊,麻烦你老爸了!”东仓一郎说道:“名两个都报上了。定于下月五号即周三考试,科目有体格检查、日语口试、数学、理化等四科。物理、化学合卷。地点在本部,具体试场看当日通知。带钢笔、铅笔、三角板、圆规等用具。”曾少琼喊道:“开饭了!”边吃饭边议事,曾少汕说道:“考试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想找个旅行社,这样可减少姐姐、姐夫的负担,我们也好静心复习。”东仓一郎说道:“隔壁有间大房子,有洗手间、写字台、椅子,你们可以在那里睡觉和学习。吃饭平时可在街上小餐馆里吃,也不太贵,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星期天,我们回来做饭,就一块吃。你看行不行?”曾少汕笑着说道:“就按哥的意见办。”曾少汕、肖沧海生活安顿好后,两人潜心学习,应付入学考试。曾少汕一有空就教肖沧海常用日语口语。肖沧海聪明睿智,记忆力强,一听就会,进步也很快。
由于紧张的复习,时间有如白驹过隙,消逝得特别快。今天,曾少汕与肖沧海双双跨进了戒备森严的陆军大学二十六届招生考场。上午笔试,下午口语和体检。考风正派,纪律严明。考场共有三个教室,考试在紧张地进行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悄悄地,只听得滑滑的钢笔尖擦着试卷的沙沙声。不到两个小时,曾少汕第一个交了试卷,从容地走出了教室。他站在操场上,焦急地等待着肖沧海,不到半个小时,肖沧海也出来了。曾少汕急切地问道:“做得如何?”肖沧海说道:“平均八十分可能难以达到。”曾少汕说道:“不要着急,看看录取分数线再说。万一不行,再想想办法。”下午日语口语,肖沧海的成绩,当然不会太理想,但也答对了大部分。体格检查,两人自然顺利过关。
第二天一早,公布了考试成绩。曾少汕的成绩,名列前茅,排在首位。肖沧海均分七十八点五分。八十分录取线。曾少汕心急火燎,找到了故友、老同学林岗川,岗川问道:“他有没有特长,比如武术、美术等,如果有,我们找找校方,加试一下,或有可能。”曾少汕犹豫了一下,说道:“有,武术。去找校长求个情吧!”他们一起来到了学监室,校长正在同学监研讨录取名额的事。林岗川向学校替肖沧海提出请求。学监说道:“肖沧海的成绩未达到八十,没有录取资格。你怎么会认识他?”林岗川道:“他是我老学友的弟弟,从中国来的。肖沧海有武术特长,可不可以加试一下。”学监对校长说:“校长的意见如何?”校长想了一下,说道:“中国的武术,是很有名望的,不知他么样,试试吧!”曾少汕立即向校长、学监表示感谢,并问道:“哪里有场地?”学监答道:“左侧的操场。”校长问肖沧海:“你有什么拿手好戏?”肖沧海答道:“十八般武艺样样略知一二。”“那好。中国有太极拳,你会吗?”肖沧海果断地说道:“会!”“好,那就到操场试试。”校长用纯真的中国普通话对肖沧海说。走到场坝的一角,校长说:“开始吧!”肖沧海展开太极四十二式,式式招招,恰到好处。姿态优美,龙飞凤舞,精彩绝伦。观众越来越多,人人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叫好,掌声雷动。当肖沧海收势时,校长健步走上前,说道:“你们中国历来有百步穿杨的射箭神技,你行吗?”肖沧海笑道:“也试试吧!”学监立刻拿来了小黑牌,放在场内的另一端,足有百步开外。黑牌中心部用红粉笔画了大、中、小三个圆圈,中央的圈最小,不过一寸见方。肖沧海一抖手,不知从何处出来三支飞镖,一反手,连发三下,轻声地说声:“中!”学监走拢一看,镖镖正中最中间的小圆心,忙举起大拇指,高声叫起来:“中!中!中!真了不得!神技!神技!”大家一窝蜂地都围上去,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尔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校长显得非常兴奋,当场高声宣布:“肖沧海被破格录取我校本届新生!”顿时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当天,曾少汕与肖沧海兴高采烈地回到西大久保。姐姐、姐夫和侄儿东仓雄狮都对他俩一个考了第一名,一个破格录取,感到分外高兴,赞不绝口。东仓一郎特意买来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鳜鱼和一大块鲜瘦肉,要曾少琼好生红烧,以示祝贺。晚饭后,他们一起去了繁华的游乐园,尽情地娱乐,深夜才回。开学后,曾少汕与肖沧海离开了西大久保,搬进了校园。曾少汕与肖沧海就这样顺利地跨进了著名的日本陆军大学,开展了近四年来坚苦的理论学习与军事训练。曾少汕与肖沧海在异国他乡的共同学习生活中,一步一步地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同志间深厚友谊和兄友弟恭的手足情怀。
一晃眼,曾少汕、肖沧海已经出国近两年了。一年多来,中国大地发生了破天荒的震惊国内外的变化,那就是一九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孙中山、黄兴等领导同盟会发动了著名的广州“三二九”起义,在这次起义斗争中,喻培伦、林时爽、方声洞、林觉民等一百余人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后经广州人民收殓死难者尸体共有七十二具,葬于黄花岗,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五月间,广东、湖南、湖北、四川人民,为反对清廷将已由民办的川汉、京汉铁路的建筑权出卖给英、法、德、美四国银行集团,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保路运动,发动了游行示威和武力捍卫。
曾少汕远见卓识,多次发电报催促兄长曾少川火速变卖武汉的铺面和现有货物,兑成黄金,伺机支援革命;发放福利和养老金,遣散职工,作好安置工作。曾少川义无反顾、不折不扣地按弟弟的嘱托,一一实施,很快就筹集了一大笔资金。斯时正值武昌起义前夕,曾少川不顾个人安危,将这笔巨款亲手交给了驻扎在武昌的革命军领袖谭人凤。谭人凤万分感激,亲切地说道:“曾少汕、黄兴、宋教仁、章太炎、居正、田桐和我等,都是生死之交的难兄难弟,难得少汕兄有这份爱国热情,毁家纾难的革命精神,真是雪地送炭。我代表中国同盟会和孙中山先生感谢你们兄弟俩。”曾少川道:“吾弟曾少汕在日本学习军事,不能亲自和诸位英雄在同一个战壕共同战斗,他表示十分抱歉和遗憾。要我向你们问好,祝你们平安,祝革命胜利。”谭人凤说道:“你兄弟俩捐献这么大一笔巨款,对革命的贡献胜于亲自奔赴沙场的十倍、百倍!”曾少川说道:“将军过奖了!你们战事在即,我就不多耽搁诸位了。”谭人凤道:“不日黄兴将军就要来这里亲自指挥作战,这笔巨款,我负责交到他手上。孙中山先生要他负责为革命筹款。”曾少川笑着说道:“我把钱交到将军你手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您见到黄将军,请代我兄弟俩向他问好。祝革命胜利、成功!再见!”
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中国爆发了举世闻名的武昌武装起义。同盟会在孙中山的领导下,谭人凤等志士于武昌积极策划、筹备、组织并及时点燃了这场冲天大火。人们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此时在香港的黄兴闻讯,立即绕道上海赶赴武汉。谭人凤等人向他汇报了革命志士的斗志激情、斗争形势和曾少汕捐来的巨款,并一致推举黄兴为革命军战时总司令。黄兴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当即挥毫泼墨,题诗一首:
致谭人凤及革命同仁
怀锥不遇粤途穷,露布飞传蜀道通。
吴楚英雄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
能争汉上为先著,此复神州第一功。
愧我年年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
义军在黄兴的指挥下,很快光复了武汉三镇,大长了革命者的志气。以金元潮为首的湖北二中师生率先举行了祝贺革命胜利大游行,振臂高呼:“革命军胜利万岁!”“人民胜利万岁!”“打倒腐败的满清朝廷!”“赶走帝国侵略者!”革命的呐喊声,震撼了江城,三镇沸腾起来了!朝廷的走狗和帝国主义分子都吓得惊魂失魄,龟缩在自己的斗室内。
曾少汕人在东瀛,心系祖国。正是:
特意寻芳到东瀛,
欣闻江城起惊雷。
快将一字长街卖,
愿将巨款起神奇。
欲知武汉江城革命形势和“曾氏一段街”的情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