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部门内部聚餐。
Carlos这个假洋鬼子,显然是非常高兴。以前都是喝洋酒什么威士忌啊,伏特加啊,今天却跟服务员要了一瓶二锅头。下午的中高层会议中大老板第一次公开发生便提出要增设一个副总,Carlos被提名。Carlos中文名罗司,注意,不是音译。此乃他的大名,大写的罗大写的司。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金融和数学双硕。2010年怀着满腔热血来到贰壹投资,四年里开疆拓土势力范围包括技术部以及分部交易部。如果Carlos当选,那风控部、投融部以及固定收益部都将成为他的战场。
姜红是技术部为数不多的女分析师之一,算的上技术部之花。只是,这朵姜花,和我,一直不怎么对盘。也不知怎地,不知道是不是一山不容二女的道理,我可以和隔壁山的各路货色的女孩纸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饭,虽然不能说是知心朋友,但酒肉朋友总能算的上的。只是和这朵姜花,就好像水与火,不能共生。最气人的是,姜红来公司比我早,资历比我高,她是分析师,而我,只是,小小技术员。人家是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的,而我,只能指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线,点击下单。当然,胸无大志的我就想写写东西做做交易。
只是,D城之行,误打误撞,被我拿下了明淮远洋。一时间,我成了市场部和内部某些人的眼中钉。我并不想和那些人斗智斗勇,所以,只能默默的吃着我自己盘子里的对虾。
但是,你不想着锅里的,别人却觉得你的勺子太长了,够得着锅里的就是罪过,就是他们的路障。
姜红坐在Carlos旁边,目光盈盈如秋水。姜红喜欢Carlos这个秘密除了Carlos自己不知,只怕已经路人皆知了吧。姜红为兴致高昂的Carlos倒着酒,自己也喝的脸蛋一片潮红,咋一看来,真像是天边的霞光,煞是好看。
我不得不承认,她只要不说话,不用眼睛瞪着我,其实,真是挺美好的。
姜红说,夏槿,你这次去D城旗开得胜,恭喜啊。咱们部门也都是沾了你的光被总裁公开表扬。哎哎,我提议,咱们敬夏槿一杯,领导,你说应不应该啊。
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Carlos的。
“不用了吧,我那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正赶上谈总心情好,说到底,还是老大以及大家的方案好,我最多算是一个邮差,把你们的方案递过去他接受了而已。”我说。
“那夏槿你运气可真好,市场部那帮人守株待兔几个月连兔毛都没看见,你一去,那兔子就赶着撞上木桩,不偏不倚,就在你跟前。”她笑着。
“好啦,不管怎么说,夏槿,你这次做的不错。”Carlos不阴不阳的开口,“喝了这杯吧,我们大家敬你的。”
举杯,干杯。
“不过夏槿,你胆子是挺大的,你一个交易员就敢挑这么大个案子,要我的话,我肯定不敢,如果老大让我去,我肯定会以为自己听岔了,毕竟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是吧。事成了还好,大家皆大欢喜,如果搞砸了,那就成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所以,不得不说,你夏槿很厉害呢。”她仍旧笑着,那笑容,像花一样。
“姜老师你还是别夸我了,我这人就这德行,别人一夸就容易自满,容易飘起来。你们一人一句夸的我都快飞起来了,我还真怕我飞高了,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人接着再摔着。不过说起越俎代庖这就有点冤枉我了,我只是在奉命办事而已,照你说的,倒是老大做的不对了。”
我端起酒杯,对着Carlos的方向,我说,老大,你下次可别害我了,你就让我老老实实的做我的交易员吧。这次的事我现在还后怕呢,如果没办成,我不是把你都拖下水了。
Carlos已经微醉了,他眯着眼说,夏槿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啊,不过姜红提醒了我,如果和明淮远洋正式签约之后你还只是一个交易员就有点不合适了。
什么意思,这是要提拔我,升我的职?
姜红一听脸都绿了,她说,领导,就靠这一个案子就升职未免太草率了吧。
Carlos说,不会,夏槿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什么?能力?这竟然出自Carlos之口,这是平时那个一天骂我一万遍,看我各种不顺眼的Carlos吗?我不是从来都达不到他的标准吗?甚至,我买的咖啡都没别人买的好喝。
不过头一回被Carlos夸奖,还真的有点飘飘然。有点感动,有种肉包子喂狗,狗终于摇尾巴的感觉。
呸,不是这比喻。
有种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被认可的感动。
夏槿,夏落落,不能骄傲,不能飘。
淡定。
大家继续吃吃喝喝,杨锐和赵小为提议玩游戏。
杨锐是计算机专业,程序猿。专门做EA交易编码,典型的宅男,游戏高手,喜欢姜红。这同样也是我们技术部耳耳相传的秘密。
赵小为是金融科班出身,硕士,CFA和CPA双证,典型的学霸,大神级的人物。大神总是不走寻常路的,说话的方式总与旁人不同。明淮远洋的方案大多都出自他之手。
玩的依然是杀手游戏。
Carlos一直在扮演法官的角色,掌控全局,知道每个人的底细。
被杀手杀掉的人要喝酒。
警察胜,杀手全部要喝酒。
杀手胜,警察全部要喝酒。
几轮下来,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一声间,房间里,酒味烟味充斥在一呼一吸中,我觉得快要窒息。
借口去卫生间,推开门,空气清新多了。
在洗手间里补妆。
望着镜中我,淡淡的妆,因为酒精的原因,眼神多少有点迷离。
有人进来,打断了我的自我欣赏。
洗手,烘干,准备出去。
有人叫住了我。
她说,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我在等我男朋友,我害怕过会他打不通我电话找不到我。可以用下吗?
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穿着白色纱裙,在灯下像一朵静静开放的白色蔷薇。
看着她的羞涩和微笑,初步判断,不是骗子。
我手机递给她。
她说了声谢谢,便侧了侧身子拨了号码。
她用甜腻的声音说,亲爱的,我手机没电了,借的别人的手机,我在老地方等你呢,你快来噢,爱你。
把手机递给我,她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她说,不然你把号码留下,我给你充话费吧。
不用了,就一个电话而已,又不是国际长途。不用在意,拜拜。
我转身,准备离开。
“你也是在这家餐厅吃饭的吗?我就在208房间,那是我和我男朋友经常吃饭的地方,不然你过会过来,我请你喝杯酒算作道谢了,真的不想欠别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柔而甜美。
“真的不用了,我这人怕麻烦,朋友还在等我,先失陪了。”
推门出去,回到聚餐的包间。
不知怎地,刚刚那一个小插曲,让我心里,微微的不舒服。
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甩掉心里的不快,继续参与到欢乐中。
结束的时候,大家都醉意朦胧了。
Carlos更是喝大了,姜红搀着他。
杨锐说,姜老师,老大太重了,让我来吧。
Carlos说,我没醉,我自己可以走。
果然,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就算是假洋鬼子罗司也没两样。
走出包间的时候正好路过208,下意识的透过虚掩的门往里面望了望。
视线随着脚步的移动移动着,里面的男生女生,再看不见。
等等。
我停下脚步。
刚刚女生旁边的男生,好熟悉。
那是.不可能,我甩掉脑袋里的影子,跟着大部队走出餐厅。
姜红坚持要送Carlos回去。
我在心里暗暗想着,小斯斯啊,小斯斯,你马上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哈哈,希望你明天一早还有心思来上吧。
另一个声音鄙视着我自己,夏槿啊夏槿,学坏了,不单纯了。
杨锐显然不高兴。
不管啦,别人的故事。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
梅清给我端来醒酒汤。
我说,老妈,我并没有醉啊,没有醉,喝什么醒酒汤啊,娇气。
梅清说,女孩子在外面还是不要喝酒,伤身体不说,也很不像话。
我说,你女儿我这次为公司做了大贡献,他们是在为我庆功,我要是不喝多不给人家面子啊是不是。况且,也就喝了点点啤酒,你女儿海量,喝十瓶都没问题。
梅清说,行行行,你能,就你能,你下次就喝十瓶试试,看我不缝上你的嘴,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喝。
我上前抱住梅清,你怎么变啰嗦了,你是不是更年期了,不对,你更年期早过了,也不对,你长年更年期。
梅清打我,死妮子,看我不打死你。
我说,你打吧打吧,反正我也没有爸爸,打死我也没人管..
梅清瞬间变了脸色,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为一个禁忌的词汇瞬息冷成冰。
是的,在这个家,爸爸,一直是个禁区。
我不敢问,不敢提。
我知道,不管梅清每次提起夏知淮的时候再轻松,再风轻云淡,心里只怕早已溃烂成疮了吧。
趁着薄薄的酒意,压抑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说,妈,其实你心里特别恨我,对不对。如果不是我,爸爸就不会死。你们可以相亲相爱,白头到老。这么多年了,你统共提到他没有超过五次。每次,你都装出一副超然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你越这样,你肯定越恨我。
梅清搂着我,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我。
隐隐记得,15岁那年,梅清搂着我,紧紧地搂着,我都无法呼吸。
我不记得当时具体的场景,我只记得,我艰难的呼吸着,梅清汹涌的哭着。
梅清轻轻叹息,她说,女儿,你是我亲生的,况且,你又有什么错。我不恨你,我只是,听到那两个字,就像被人戳中了伤口一样疼。落落,有些伤口,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只不过,日子一长,你就会忘了它的存在。不提及,就不会想起,不想起,就不会疼了。
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
打开手机,看看有什么新闻什么八卦。
这个世纪的我们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手机控。
没什么好玩的,算了,给左小卓打个电话吧,问问她在干嘛。
打开拨号界面。
通话记录排在第一个的赫然是:傅嘉恒。
我什么时候给傅嘉恒打电话了?
我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