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也是沉默,趁着沉默的空档,我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心理学上讲,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比较容易感到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第一步,就是找一个视野辽阔能看清所处位置全貌的地方,然后给自己定位。整间办公室有50个平方,我在的位置是门口,一伸手就能抓住门把手。第二步,看看周围的一些静物,比如沙发,办公桌,椅子,电脑。透过微黄的日光,昏昏暗暗的,但是适应下来,也能看清这间办公室里的摆设。墙上挂着很大的一幅画,如果没看错的话,是保罗克利的《金鱼》,当然,肯定是影印版或者是临摹画,因为真迹大约是陈列在汉堡艺术馆吧。办公室里挂着这幅画,难道,谈少钦是个基督徒。办公室的布置并没有意料之中华丽,反而很简朴,一张办公桌,一套沙发,一个茶几,两个壁橱,一个书架,一把转椅。所有物品都整洁有序。这应该是一个自律的人。第三步,观察对手。谈少钦身高186到187CM,不要问我为什么能靠眼睛就能将误差精确在1厘米以内,那我只能说天赋。这一点还真是能振奋人心,让人值得骄傲的一点。他186左右,而我,只有166,差20公分,如果打起来的话,我肯定打不过他。谈少钦穿着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中规中矩的打扮。谈少钦左手边是一个烟灰缸,烟缸里有五六根烟头。谈少钦是个左撇子,而且,他在窗前站了至少一个小时。而且,他有心事。
我站在门口,腿都快麻了。谈少钦仍然没有动,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没有听到我的话,或者,他不知道我这在里。可是,是他让我进来的啊。况且,那么安静的房间,连心跳声都那么明显。
对,心跳声,碰碰的心跳声。飘飘渺渺,时有时无。我按住自己的腕部,并不是我的心跳,节奏不对。那,不是我的,就是谈少钦的了。碰碰的心跳,声音很大,显示着他强有力的生命力。但是,明显,不规律,超速。
喔喔,他已经不淡定了。
可是,我的腿好麻,快站不住了。可是,为什么他却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似的。
就在我忍不住要投降的时候,他却轻轻开口了。
他说,夏落落。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的样子。或者说,是很久没有叫出那几个汉字吧。
他又叫了一声,夏落落。
我在心底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这是一场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谁先说话谁输,他输了。
等等,他叫的不是夏槿,是夏落落,落落。
原来,故弄玄虚的谈少钦不过又是一个故人。但是在我的日记里,并没有看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谈总,您好,我是贰壹投资的夏槿。”第四遍,事不过三这是我的原则,很好,居然让我说了四遍。
“我刚刚就在跟自己打赌,赌你会不会说第四遍。”
“赌注是什么?”
“你想要的。”他转身,果然是浓眉大眼。
“那你是左边赢了,还是右边赢了?”
他的眼睛一亮,“左边。”
“喔,那很好啊,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我谨代表贰壹投资向谈总,向明淮远洋全体员工致敬,祝我们两家公司,合作愉快。”我微笑着,走到谈少钦跟前,伸出右手,握手的姿态。
谈少钦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左边赢了我就给你想要的?你就那么笃定?”
“因为左脑控制人的理性思维,明淮远洋和贰壹投资对两方来说都是如虎添翼,百利而无一害。从理性思维的角度来说,名淮远洋应该毫不犹豫地与贰壹投资进行强强合作,明淮远洋帮助贰壹投资打通北方的金融市场,尤其先从外贸公司打开一条通道。而贰壹投资可以帮助明淮远洋融资、套保,一是延长了资金链二是规避了最大的风险。双赢的合作,明淮远洋却迟迟不肯签约,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右脑的控制区域出了障碍,也就是感性角度的障碍。”说了这么多,好渴好累,我吞了吞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着谈少钦,说“既然你的左边赢了,也就是理性思维终于打败了感性思维。其结果,就是,签约,然后双赢。我说的对吗,谈总。”
谈少钦的眼睛里明灭闪耀,左唇一勾,扬起半边弧度。眼睛里发射着凌厉的光,似笑非笑。他就这样看着我,如果他眼睛里有刀,我早就被千刀万剐了。他却笑了,笑的很开朗,很开怀。
“你们公司怎么不早点派你来,找来这个合作案就早结了。夏落落,你让我另眼相待了,棋逢对手,才有趣嘛!”
“我就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罗罗小齿轮,这种案子排队也轮不上我啊,谈总,谈少爷,您和我棋逢对手,不是自降身段嘛。”
他直视了我好久,不知道是在思考我刚才说的话,还是想一些其他的。
谈少钦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转身,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我也坐了下来,坐在他的面前。
一下子却紧张起来,没办法,天生的奴性。只要坐在被面试或者被训斥的人该做的地方时,我就不由自主的紧张。有时候,位置变了,姿态便也变了。
我掏出包包里的合同,只要谈少钦谈总大手一挥,在上面潇洒的签上谈少钦三个字,再搬出公司的印章,咔擦几个红色蓝色的印章盖上,我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哪有不劳而获的面包,哪有不争不抢就到手的合同呢。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哪有这么一帆风顺,如果我三言两语就能攻下一个人固若金汤的决心,那我就能三下五除二的攻下一个公司、一座城。事实呢,我就只是一个平凡的小齿轮,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要是我是那都市狐妖就好了,只要眨眨眼,勾勾魂,别说一个合作案,就是一座城都能那些。可惜啊,我不是。
谈少钦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我,没有不签,也没有签。
这个男人,又想打心理战吗?
是要增加筹码?压价的筹码吗?
“夏落落,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九年了。”
哦,是嘛。果然。又要讲故事吗?
“我一直等啊等,等你低眉顺眼的来求我的那一天。”眸子里有阴沉的不怀好意的又得意的笑。
“我以前曾经做过不好的事伤害过你?”我问。
“并没有”他戏谑的笑着,笑着。
“那是不是你小时候暗恋过我,爱而不得转而成恨?”我再问。
“九年前你就是个小屁孩,我对一个小豆芽才没兴趣呢,也就只有邵小天,整天屁颠屁颠的围着你。”
“你现在,想要什么筹码,才肯签约。”
“当然是你了,我要你亲自负责明淮远洋的案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我要难为你吗?夏落落,你当真误会我了,我没有要难为你。我只是觉着,让你一心高气傲的小屁孩求着,很有趣。”
“你一定是读圣经读傻了”
他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却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直说,有意思,有意思,看来,失忆了,脑子并没有变笨嘛。他敲了敲我的脑袋,眼里的笑容变得很生动。
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谈少钦。名字很好听,行楷很漂亮。
合同就这样签了,轻而易举。
我却怔怔的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吗?
“丫头,怎么不敢相信你做到了吗?”
我没有说话,眼神却暴露了我的心思。
“请我吃晚饭吧,算作你答谢我的吧。”
看我沉默了,他轻笑,说,叫上季泽年吧,我知道你见过他了,也知道他来D城了,叫他一起吧,我们聚一聚。
坐在谈少钦的车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眼里的霓虹灯越来越盛。
在一片灯红酒绿中,谈少钦说,你猜猜看,明淮远洋,为什么叫明淮远洋。
明淮,我知道明淮远洋的董事长也就是谈少钦的父亲,叫谈忠明。
明,谈忠明,
那么淮呢?我百思不得。我摇摇头,问,淮也是取自一个人的名字吗?
谈少钦笑而不答。
淮,秦淮河的淮。
淮,
脑袋里飞过去一个人的名字,转瞬即逝。
不可能,我看着后视镜里我的样子,满脸的惊讶,不敢相信。
我摇摇头,不可能吧。
谈少钦摸了摸我的脑袋,继续笑,继续看着我像个猴子一样冥思苦想。
是吗?
淮,夏知淮的淮。夏知淮是谁呢?在邵小天的墓碑旁边,立着一个墓碑,墓碑上的找照片一脸的慈祥,墓碑上写着,亡夫夏知淮。
我的爸爸。
车飞速的行驶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我看着谈少钦,直直的看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想把他深邃的大眼睛看穿,看透,看出我想知道的答案。
谈少钦干咳的一声打破了车内的平静和暗潮汹涌。
他嘴里含着笑,然后就笑出生来。
他说,夏落落,看你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冥思苦想却不知道答案的着急样子,当真是有趣的很啊。你不妨求求我,你求一下我,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答案。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
“好吧,看你从前认识我的份上,我赐予你这个权利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我很欠揍的说。
他的表情却很认真。
他说,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了。真是不公平,如果我也能把你给忘了,该有多好啊。
我说,你还挺新潮啊,想学人失忆。我告你啊,失忆一点都不好玩,把过去都忘了的人,会很没有安全感的,走在大街上,别人看你,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识你,还是,你脸上有脏东西。可尴尬了。
他笑了笑,然后又是一脸的认真。
他轻轻开口,说着我好奇的答案。
夏落落,明淮远洋是我爸爸谈忠明和你爸爸夏知淮一起开的公司,是我们两家的公司。现在也是,你和梅清阿姨各15%的股份,我家一共40%的股份。你和梅清阿姨是明淮远洋除了我家以外的最大的股东,让你来负责与贰壹投资的案子,并不是我要加的不平等条款,而是你的义务啊。夏落落。
这是你的义务啊夏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