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抚摸着那个木匣,司马頔一只手指轻轻碰触却又忍不住更多的抚摸,只是如何也不敢打开它去抚摸里面的竹简。
几日前,司马頔怎么也想不出主上缘何要召见他觐见,偌大的大殿只有他君臣二人,多少有些冷清。
“听闻卿近日要婚娶?”
“便在三日后。”面对眼前的圣上司马頔显得毕恭毕敬。
主上摆弄着衣袖一派慈祥君主关心臣子的模样,“卿年且二十余岁竟然方才婚娶。”
“先考事业未竟不敢为家!”
“哦?”刘弗陵玩味的看着司马頔,“卿,果真至孝!”
司马頔有些怅然,抱拳施礼,“臣惶恐!”
“卿也无需惶恐,今日咱们不妨便效法前人,来个同席长谈,如今朕说的也句句为真心之言!”
“臣..”司马頔沉吟着,摸不清圣上到底所谓何番,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小心斟酌。
刘弗陵像看穿了司马頔的心思轻笑道,“卿也无需多猜,卿的底朕无心去试探。”放松的坐在榻上,神情戒备都一并放松下来,“只是这偌大宫殿之中,爱我,畏我,教我,有求于我,环顾左右总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卿倒与朕年岁相差不多,卿又是个耿直爽朗的性子,正和与朕聊聊!”
司马頔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君主,总是会忘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其实还只是个孩子,比自己还要年幼许多,也是一个孤家寡人,父母双亡,兄弟相争,就是后宫之中后妃争的也不过是权是富贵,哪有真正爱他的人?
畏他,文武大臣之中多少人是看着辅臣的脸色,多少人表面恭敬敬畏,实则背地里暗暗谋划,有几个人真正拿这个幼年君主真正当作执掌一方的主上?
倒是真有教他的人,胡须花白的老臣,奉诏辅佐的辅臣,一个个也是两代的大臣,嘴中皆是教化,又怎么能谈心?
其实沉淀下来细细思索,不知道自己比他这个君主要幸福多少..
虽然父母早亡至少曾经父慈子孝,至少自己的长兄时时维护自己,阿姊时时惦念着自己,先考的挚友甚至视自己为己出,将要结发的妻,心心念念的也是自己!
“来,和朕聊聊如何?”
刘弗陵打断司马頔的思绪,拍着坐塌邀请他,司马頔再一次抱拳施礼没有拒绝,“唯..”
看着坐在对面的司马頔,刘弗陵召来侍候的侍婢给倒上茶水,远远看去两个人便真如促膝长谈的友人一般。
“前朝之事朕也不敢妄议,只能长叹,文治武功,多少人都在看着,可是何其难也!”
“陛下才略过人,必..”
“卿也不用歌功颂德揶揄朕,朕自己明白多少人等着看朕的笑话,满朝大臣多少人离心离德!”
司马頔被打断了话,颔下眼眸也不再客套,“陛下既已明白又何须再问臣下?臣文笔小吏,便只能穷尽辞藻赞颂功德。”
“卿,”刘弗陵看着眼前虽然卑躬屈膝却从未屈服的臣子放声大笑,“若是满朝百官多有几个如卿一般,朕也不至如此无趣。”
司马頔为刘弗陵添上茶水,“若是都如臣一般,陛下可要头疼了!”
“若是都能如卿一般敢于直言,朕头疼也甘。”
司马頔苦笑,“臣哪里是敢言,只是迫于无奈,若是臣虚以委蛇,能瞒得过陛下的眼睛么?臣什么都敢赌,唯独不敢失信于陛下!”
君臣间互相猜忌互相算计的心一下子便被说穿,刘弗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有个臣子敢如此说,偏偏还让他,很受用,气不得,怨不得。
刘弗陵四下环视似乎想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般凑到眼前,“卿不妨说说,对于先皇卿可曾恨过?”
司马頔手捧着茶水险些端不稳,看着眼前的皇上,思量着。
最终才长叹一口气道,“为人子臣做不到不怨,为臣子,臣自是敬重先皇!”
“先考之事,臣思索到现在,先考到底错没错,臣,直到如今也觉得先考无错。臣想,最后先皇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只是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先考从未恨过先皇,只是,先考毕生的心血被先皇扣在延阁,先考抱恨终生,臣做不到不怨!”
刘弗陵细细听着,只是没想到司马頔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也凑到他的面前。
“臣斗胆,对于先皇,陛下如何..”
“卿竟敢问朕这个问题?”刘弗陵颦住眉头有些不悦,其实又不是不悦,只是这个问题他也着实无法回答,对于先皇他这个做皇儿的又何尝不是矛盾。自己是他的皇儿,可是自己至亲的母亲却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司马頔忙抱拳赔罪,“是臣失礼逾越了。”只是眸光闪动,缓缓才垂下头。
长叹一声刘弗陵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先卿之才可惜终究不为朕所用,朕很羡慕先皇,武有卫霍二位将军,文有先卿这样的人才,辅政治世公孙弘董仲舒乃至主父偃,不胜枚举!”
“朕看过很多先卿的文章,司马頔?”刘弗陵定定看着他,叫了司马頔一声不知道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司马頔直起身子相拜,静候皇上下面的话。
“朕为卿准备了一份贺礼!”
“贺礼?”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微末小吏竟然还能得到皇上的贺礼。
刘弗陵看着有些许的自得,嘴角含笑道,“卿一定会满意!”
侍婢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雕饰华美的木匣送与到司马頔面前。
“玉是南山美玉,金是宫中巧匠锻造,那竹简..”刘弗陵悄悄斜眼看跪在自己脚下的司马頔是什么反应,看着他那怀恋欲泣的眼神怕被发现般又赶忙扭过头去,故意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很威严。
“那竹简,是先卿生前所著,《悲士不遇赋》..”
虽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陈。何穷达之易惑,信美恶之难分。时悠悠而荡荡,将遂屈而不伸..
一遍遍沉吟着,直到新婚的妻扶着自己的长衫来唤时才回过神来,东方子琪刚刚去拜见长兄,司马祎代替父母接受新妇的拜见,只是刚刚礼成接下来要送别的便是司马祎了..
因为父母早亡,长兄如父,在司马頔的心中长兄真的便如父亲一般,一辈子偿还不了的教养恩情..
当长兄抱着琴弦离开这个家时,司马頔还想像小时候那般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想像小时候那般即使是撒娇也要把他留下,终此一生,长兄为他牺牲太多了,他不舍。
看着锦缎包裹的琴弦,司马頔死死盯着,这个琴,是大母留下的送给父亲,如今又到了长兄的手中,这个他也不舍..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司马頔久久不肯收回视线,他其实还想再和长兄商量商量,房和琴,要不然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