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却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她的餐盘一落地,在饭堂的人几乎都看到了,旁边近的人都走近关心地询问,她礼貌地回答,然后婉拒他们要帮她买饭的好意,劝他们去吃饭,谢谢他们的关心,让他们担忧了等等。
终于等到众人散去了,莫云归终于可以亲口地问她了。
“小艾,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午餐没了!”她惋惜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饭菜,也顺便掩饰了她真正难候过到害怕的原因。
“没了就没了吧,就一份饭而已,我去重新帮你打一份就好了。”他没有责怪,反而宠爱地迁就她。
看着他递过来的餐盘,想到自己的到现在还无力的双手,就撒娇说:“不用了,我和你吃一份好了,反正我也吃得不多,免得浪费钱。”
看着她满眼的撒娇祈求,他忍不下心拒绝,点头答应道:“那我再去打点饭来,你先找个位置坐下。”
“嗯。”
看着他走去打饭,她蹲下身子,伸了伸那双僵硬无力的手,试着捡起被她不小心摔下的餐盘,几次努力都是徒劳,还好饭堂阿姨过来帮她打扫了。
“怎么了,走吧?”看她盯着阿姨收拾走的那片狼藉出神,莫云归走过来,有些不解地问。
“嗯嗯。”说着就和莫云归走向有空位的餐桌。
命运就是一个结连着一个结的麻绳,解开一个结时就得准备解下一个结。
看着频繁僵硬无力的双手,艾香薰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全身瘫痪,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噩梦。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到那时,父亲就不得不昼夜不分地照顾她了。
第二日,她又请假去医院检查,医生表情凝重地要求她立刻住院观察,争取最大程度地缓解病情发展。
住院观察?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自从得知是运动神经元,她就查了有关这种病的书籍和网络上信息,基本上抵得上半个医生,甚至连医生都没有她知道的多。她婉拒了医生的建议,毅然地离开了医院。
“爸,”她来到父亲工作的文工团。
“小艾,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在上课吗?”艾爸爸惊诧地问。
“我来是想跟您商量件事。”
“放学回家再商量不也一样吗?”
“我不想等到放学,现在就想跟你说。”
她跟着父亲走到一间单独的小办公室,这间小办公室是专门接待来访客人的,整个团就这一间单独的小房间。
两人坐定,艾爸爸问:“好,那你说吧,什么事?”
“爸爸,我要退学。”
艾爸爸听了一愣,重重地放下茶杯,否决地说:“好好的退什么学?不准退,我不同意。”
“爸,”她也重重地喊了声父亲,眼睛酸涩,缓了缓有些哽咽的喉咙,平静安若地说:“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有退学,在家安安静静地养病,才不会被人发现。爸爸,我正常生活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现在就退学,趁别人还没差觉之前退出所有人的视线。爸爸,求你,帮我办退学手续吧,现在就去。”
她记得泰戈尔有句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而她,活着的时候已经成功成为了绚烂的夏花,死也像秋叶般静美吧。她现在只想静静离开,静静地退出所有人的视线,静静地等待死神降临。
一股悲凉由内滋生,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无声地散开,化为冰凉的泪花。
艾爸爸也沉默着,好一会儿,他终于点头答应了。
下午,艾香薰回到学校,习惯地感到又无知觉的双手,心里闷闷发苦。第一节下课课间,她靠在教室外的走廊护栏上,看着教学楼外因秋天到来已经凋谢的苍木枯枝,精致小巧的脸庞上尽是哀伤,如是悲春伤秋。
“听说你上午请假了。生病啦?”江晓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问。
“消息这么灵通,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她调侃道,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不会有了。
“别忘了,你可大明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像洪水一样瞬间传开。爱上你?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想到今早听说她生病了,莫云归的疯狂程度,要是她真对她有点那个什么意思,被莫云归知道了,那她还能活命吗?她双肩一颤,摆了摆头,不敢想象地摆脱那样不纯洁很恶劣的想法。
“早上莫云归一听说你生病请假了,立即就跟老师请了假,巴巴地跑到你家去找你,下午上课的时候才一脸沮丧地回来,一节课又心不在焉的,哎哟,不知道又被谁伤了心呢?!”她明明在告诉艾香薰,莫云归对她喜欢的疯狂程度,却偏偏还不忘逗一逗她,说点风凉话。
“你们下一节是体育课吧。?”她仍望着那些萧条枯败的大树,肯定地问。
她不会记得他们班整个课程表吧?这女人......,江晓梅心里不禁惊奇地自问,不过想了想,自己当初不也是记得彦俊男的习惯比自己的习惯还牢固?
一副慈眉善目地问:“你都记得?”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记得,比自己的还记得清楚。”
此情可待追忆呀!!啊呸,追忆个头啊,还用追忆吗?明明就是“此情绵绵无绝期”“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嘛!江晓梅在心里唱着红白脸,为她俩的爱情谱写绝爱诗篇。
篮球场,高三(1)班和(2)在进行篮球比赛,所有的高三写生都在这里,为他们班的代表队加油助威。说起来,她还没有认真地看他打过一回篮球呢!当她走到观众台时,在尖叫声飙起之前,食指点唇,向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暗暗地向她让座,她却摇了摇头,静静地坐在最边上座子上。刚坐下,她就感到众人中有个目光投过来,转头看去,只见江晓梅一脸的惊喜,便调皮地向她做了个鬼脸。
一场结束,莫云归直接向她走来,所有人开始忍不住惊呼尖叫。他站在她面前,她缓缓站起,脸上是淡淡的笑。
一个是名人,一个是有政治背景家庭的独子,且两人的成绩一直都是位列前茅,艾香熏还曾被市评为“三好学生”。教育工作也做了,家长也请了,丝毫不起作用,两人仍旧我行我素卿卿我我。这两个月所有老师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怎么来了?”声音依旧温如春风,带着甜甜地味道。
“想看看你打球,我还从来没认真地看过你打球呢。”
“那你等会儿可要认真看了,别看书啊!”
“好。我现在也没带书来,所以只能看你打球了。”
“听说早上请病假了。”
“嗯,是上回感冒还没好。”
“那上次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嘛!!”
“那这次呢?”
“这次就算我说好了,你也不会相信,干脆就说实话咯!”
他笑着捏了下她鼻尖,那边体育老师已吹着口哨,提醒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请队员准备。两人的眼里只有对方,周围的一切被撇开遗忘在九霄云外,直到尖锐的口哨声才把他们拉回现实来。一个穿着跟莫云归同样球衣的男同学拿来一瓶矿泉水,他接过喝了几口,后对她深深地笑了,把水放到她手里,然后转身慢跑到球场上。
而后的几场,高三(1)班的加油口号被改成齐声喊成“小艾,小艾,小艾”,而这声“小艾”就是那个让她深恶痛绝却又有难同当的姐妹江晓梅带头喊起来的。她恨恨地瞪了她几回,她却装作看不到,脸皮厚得用电转都转不穿。无奈,她只好涨红着脸任人鱼肉了。
她终究没有等到他打完篮球来找她,球赛一结束,趁所有人沉浸在比赛的输赢之中时,她悄悄地走了,走得毫无声息,无人知晓。
放学后我在校门外等你,这回不准偷偷跑掉哦!这是她走的时候给他发的短信。
离开篮球场,她直接回到了课室,上完这节课,也是这一生最后一堂课。这节课,是她十年学习生涯以来,听的最认真的一堂课,没有做笔记,只认认真真的听课,把老师所讲的全部理解透刻进脑子里。
下午五点四十分,一中校门外,艾香熏坐在花坛上,看着远处一片阴霾的天空发怔。
“等多久了?”亲昵的打招呼,简短,没有多余的话,这就是两人相处以来一直习惯用的方式。就像老朋友,也像最普通的恋人,“嘿”地一声一样。
“我也是才刚到。”
“走吧。”她又说。
路很长,足足走了一个小时,而俩人却觉得路太短,短得像光速,还没来得及抓就没了。可他们不知,这条平时只用40分钟的旅程,俩人走了一个小时。
“明天早上八点,来等我。”到楼下了,她不得不说离别。莫云归轻轻点头。
明天周六,她想陪他走完这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