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轻咳了数声,脸色白皙的藏主才反应过来。
“父亲大人……”藏主连忙施礼,神色十分惶恐。
藏兵看到自己的儿子依然是这样一副表情,额上的青筋突兀冒起,捏成拳头的手却又无声的落下,抚摸着藏主的脸颊。
“主儿,遥想三年之前,你是何等的聪颖活泼,习武天赋在咱们整个淮南城都是一等一,可如今怎么成了这样子。”
“父亲大人,你怎么了?”藏主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侯嬴大人的神通果真非同一般,居然真的可以为你尘封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藏兵深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去。
一只瘦弱的手却拉住了他的衣袖,让得藏兵顿住了。
“父亲大人有什么话要和孩儿说吗?孩儿这些天就算再不懂事,也能知道一些端倪,如果父亲大人有什么想要嘱托我的,孩子自当洗耳恭听。”藏主低着脑袋,轻声说道。却半天不见回音。再抬头,却是陡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双眼泪雾蒙蒙。
“我儿,原本你这般模样,都是你母亲拼死守护换来的好结果,但是你父亲我啊,虽然性格软弱,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你想不起来三年前的事情,我也要原原本本告诉你。虽然辜负了侯嬴节度使的一番好意,大不了不做这个城主了!”
藏主却是目瞪口呆地听着自己的父亲讲着一个故事,一个似乎是旁人又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只是在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时,心中莫名的会有一阵阵的刺痛。
“三年前,侯嬴大人大破狮虎、龙虎两个盛极一时的佣兵团,被楚皇晋升为节度使,因此邀请各地城主一同赴宴。原本这样的筵席,不去也罢。只是当时我在楚都述职,你嚷着想要来看看楚都,因此我们一家人也正赶上了侯嬴大人的宴席。”藏兵讲道这里,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神色中带有一丝红润。
“宴席进行到一半,先皇的兄弟,也就是现在的怀叔王带着他的幼子出席宴席,这一切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平静正常,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怀叔王的儿子竟然是心眼如此狭小之人。只是因为酒桌上的杯盏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便遣人偷偷掳走了你。”
藏兵见自己的儿子依然神色疑惑,叹了一口气道:“宴席上鱼龙混杂,我和你母亲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天色将晚,我们才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幸得侯嬴大人多方遣人打听,才大概知道有人从偏门将你带走。你母亲凭着心中的一点感应,愣是找到了怀叔王的府邸,只是她太心急你的安危,居然等不及我和侯嬴大人,便一个人强闯了王府。”
“你母亲是六级元素法师,实力非常强大,一直闯入到了藏着你的地方,你母亲告诉我,当时你被他们吊在半空中,浑身鲜血淋淋,口中轻呼,奄奄一息。你母亲暴怒之下,重伤了那位的儿子。然而就算你母亲如此强大,却也敌不过一个王府的力量。我和侯嬴大人赶到时,你母亲已经被擒住,侯嬴大人上前交涉也没有结果。而我更是只能在高高的王府台阶下面苦苦等待,一直等了三天,那王府的大门才打开,当时的场面……”藏兵说到这里泪眼哽咽。
“你和你母亲双手双脚均被挑断,全身上下已经被半凝固的鲜血浸泡其中,你母亲双眼被刺瞎,口不能眼,但依然死死保护着你。”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侯嬴大人帮助我将你母子二人抬到他的府上进行医治,但是你母亲伤势实在太严重,生机早已经没有了,只是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虽然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是我知道,她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而你,心神俱伤。双目无神,侯嬴大人于是施展神通,将你的一部分的记忆封存起来。”
藏主的内心早已经爆炸开来,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双手握拳,果然,那一丝丝的力量勉强虚握。藏主声音有些颤抖道:“那后来呢?”
“后来,怀叔王想要赶尽杀绝,先皇老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侯嬴大人怜惜我等,嘱托我装疯卖傻,才得来一线生机,千里逃回淮南城。”
藏兵抚摸着藏主的脸颊,缓缓道:“父亲我偷生苟活了三年,如今你母亲频繁出现在我的梦中,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呀!楚国已经传承了近数千年,其内部早已腐朽,天下如我这般受此大辱的人,不知有多少!父亲不想做一个枭雄,但愿意做这第一个为了你母亲慷慨赴死之人。”
藏主默然一会儿,问道:“父亲大人,我记不得母亲的名字了,告诉我,母亲叫什么?”
“淮南月花秋如夜,秋如夜。”
“秋如夜……”藏主来回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泪簌簌的开始往下掉,那被侯嬴封印的残酷的记忆也开始如流星般一点点,一丝丝片段般的倾泻而出,就像一方决堤的洪水,毫不留情的开始冲击向这位脸色苍白无力的瘦弱少年。
“我儿,此次举旗造反,若是失败,我已经准备好了信笺和礼物,你可以去楚都投奔侯嬴,他会收留你的!”
“那你呢,父亲?”藏主急切道。
藏兵惨然一笑,这位南方大城城主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冷然道:“为了我个人的私怨,已经让太多无辜之人卷入其中,我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办法了。只是到了百院大考那一天,怕是父亲也难以护你周全了,你要保护好自己,记住,去楚都,去找侯嬴节度使。”
也就是在藏主突破脑海中的记忆封印时,远在楚都的一处简单朴素的房间内,一位正在讲授的中年儒士言语突然一断。束手站在下面的几位年轻人都有所感应,纷纷上前道:“父亲大人,您怎么了?”
中年儒士皱着眉,抚摸了下柔顺的胡须叹道:“怕是南方有变,今日,礼记便讲道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