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黑得仿佛要吞噬世间一切光明。
高月蓝从未想过，有一种场面可以惨烈如斯。
一个人有多少血，可以蜿蜒数十米，染得光洁鲜亮的青石板，如夜色般暗黑？
一个人有多少肉，可以横飞钰王府，铺满每一寸土地，根本无从下脚行走？
何况，这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百九十一个人的。
脚边是一只细腻洁白的手，前面是尚睁大眼睛惊恐害怕的头颅，后面是不知从谁的肚中掏出的心肺肠子，蛆从腐肉中钻出，老鼠从仍连着丝丝筋肉的腿骨上蹿过，不知名的虫子拖着半只耳朵缓缓前行。
她走第一步，便踩到已经硬化的血肉，咯吱作响。
她走第二步，踢到一段白森森的腿骨，咕噜噜滚好远。
她再也走不出第三步。
满目望去，碎尸遍野，腐臭冲天。
墙壁，廊柱，地面，门窗，发黑凝固的血迹，乱刀暴砍粉碎的白骨，撕咬拉扯而掉落的碎肉，到处都是。
粗壮的树干上串起一个个人，枯死的树枝从他们后背戳进，前胸戳出，内脏一半留在胸膛，一半垂下来，已经风干的肠子慢悠悠来回晃荡，偶尔一两只苍蝇驻足。
乳白的脑浆已成昏黄，夹杂着暗黑血色，女人的一个胸脯被老鼠吃掉大半，她叉开腿，粗糙的木棒从她的下体插入，搅碎的内脏顺着木棒流出来，结成一个个暗黑的硬块。
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被拦腰砍断，刀口齐整，身子跌落在两边的血泊。
她记得，第一次去见车景，就是这个面目和蔼的管家领着她进王府大门。
大腹便便的妇人被开膛破肚，曾被挑在刀尖腹中的婴孩已腐烂一半，留一个黑幽幽的大洞。
这是钰王府？
不，这是地狱！
血洗，这就叫血洗！
这血也洗不掉的罪恶！这命也抵不及的惨烈！
冬季寒冷，尸体不易白骨化，这满地碎尸，两个多月前血洗王府的情景恍若重现……
高月蓝慢慢合上颤抖的眼，猛然甩头，她不要再看，不要再想！
“蓝蓝，先离开这儿。”车景将高月蓝搂入怀里，拍着她的头，轻声安慰。
高月蓝死死咬着唇，满目苍凉地望向头顶的男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车景温柔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先走，好吗？”
他眼中……是什么？
高月蓝浑身一颤，突然无措到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先走？走去哪里？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她意指什么？他当她是傻子吗？
女子浑身一抖，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猛地推开车景，拔腿向外冲。
跑了不知多久，她一生的力气仿佛都要在今夜用尽。
夜色将她的呼吸吞没，胸口闷得有如泰山重压，四肢百骸冰冷如雪，血液停滞心脏停止。
她跑到了一条幽深小巷里，在墙角缓缓蹲下，双手抱膝，双目空洞，失魂落魄。
也曾见过明川府外的尸体百余，可钰王府的惨烈，让她哭也哭不出，吐也吐不出。真正让她崩溃的，不是血洗与尸体，不是白骨与碎肉，而是车景幽幽深邃的眼神。
那一百九十一人的致命伤……她认得，她认得！
太狠了，太狠了！
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啊……
如此爱护她，面对这些断臂残肢，毫无动容，而是一脸温柔地吻上她额头，她该高兴，还是难过？
是她太矫情了吗？
可是，可是她害怕啊，她也怕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
寂静的夜，悠长的巷，她笑得声泪俱下，笑得浑身冰凉，笑得悲凉绝望。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温暖宽厚，是熟悉的味道。
高月蓝抬头，泪眼朦胧，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宋柯微微叹气，蹲下，将她拢入怀中。
他的唇角绽开一丝悲凉欣慰的笑意，至少在这样绝望的时刻，她能对自己展露无遗，却对车景伪装逃避。
紧紧抱着高月蓝，感觉她浑身的轻颤，冬夜彻骨的寒风吹得她那颗心支离破碎，秦宋柯闭眼，缓缓开口：“很久没见你这样了。”
高月蓝一怔。
她想起，彩石的人都说她杀人不眨眼，好像她本该就是无情冷血的样子，的确很久没有这样哭过，绝望过了。
“我一直很奇怪，你至今对叶心、纺竹、燕清还有防备之心，对车景却没有。如果说是因为爱，那就更离奇了——当初我取信于你，花了整整三年，你认识车景，不过短短数月。”
秦宋柯的声音很轻，很缓，被夜风吹得若有若无。秦宋柯的英语发音很好听，标准的英式，有着绅士风度。他摸着高月蓝乌黑的发，俊脸上一片冷凝。
高月蓝心中恍若被狠狠刺了一剑，胸中激荡几欲吐血，她猛然意识到，怀疑过纺竹是假扮的，怀疑过叶心是卧底，怀疑过许多人，也包括车景。
然而那一丝少得可怜的疑心，却在他深邃瞳仁下被吸得一干二净。
他说他没见过桃花剑谱，他说刺客与画室都与他无关，他说他爱上她……
高月蓝，你竟信了？！
竟没怀疑过？！
他那样的人，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满是温柔的眼神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高月蓝抓着秦宋柯的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极力压低声音：“为什么？我怀疑过他，可一看到他的眼神，就什么都信了！宋柯，我，我不知道……”
秦宋柯微微眯着眼：“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会不会是催眠术之类，迷失了你的心智？”
高月蓝摇头，眼神迷离：“不，我一直都很清醒。而且，我们都接受过防止被催眠的训练，不会这么容易中招，更不会事后一点异常都察觉不到。我觉得，更像是……”
“像什么？”
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她只要爱他……
高月蓝心中默念，亦被这个突兀的念头吓了一跳，半响摇摇头：“没什么……宋柯，我好害怕……”
“别怕，我在。”秦宋柯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问，“月蓝，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要忘了我们来这个位面的目的，还有很多谜团要解开，我们合作那么多年，那么默契，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们的。告诉我，你想先查什么？”
高月蓝深吸一口气：“桃花剑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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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考完啦~可以开始更新啦！（啊哒~你原来还记得要更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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