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欢坐在榻上,手捧一杯茶,氤氲的香气满室,绕着他的愁眉紧锁。
“爹爹,何事苦恼?”
人还未至声先至,洛苏茵袅袅娜娜地走进厅中,福了福身子。
“苏茵,你来了。”洛承欢勉强地一笑。
洛苏茵心里一沉,爹爹缘何……总是那样笑里藏刀?
“是为桃花剑谱之事烦恼?”
“苏茵,你无需关心这些,回房去吧。”
“苏茵还是能为您分忧的吧?相里誉他……”
“好了!”洛承欢一摔茶杯,提高声音道,“你一个女儿家,不要妄加评论朝政!”
洛苏茵似乎对洛承欢突如其来的发怒并不意外,只是凄绝地一笑:“是。”
洛承欢看着女儿离去的落寞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由一本剑谱引发,至此已牵扯到了几乎所有朝臣。
以太子车然和太子傅相里誉为首的太子一党,以五皇子车轩为首的樾王党,以六皇子车亭和八皇子车尔为首的谙王党,都已经有所行动,还有……那个闲人钰王车景,同样不能小觑。
洛承欢凭着自己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股政治暗流早就涌动起来了,只是有个人恰好放闸,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
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而桃花剑谱又下落不明,自己派去的人寻而无果,或许是已经有人找到了,也或许……它根本没丢!
现在断定剑谱是个噱头还为时尚早,若是剑谱里真的有什么秘密……那又会是什么呢?
想得头都有些痛了,洛承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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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樾王车轩也是急得焦头烂额。
“苍狼,消息准确吗?”
“回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去海乡县查证过,千真万确。”
樾王一拍桌子,气愤地站了起来:“这个吴大贵!”
苍狼不动声色地说:“请殿下息怒。”
“息怒?你叫本王怎么息怒?这个猪头放走了九弟和那个高,高……高什么?”
苍狼提醒道:“高月蓝。”
樾王瞪了苍狼一眼道:“对!高月蓝和九弟!竟然放走了他们俩!他怎么得到消息的?连我都不知道,吴大贵这个蠢货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邀功心切,瞒上不报而自作主张,却好心办了坏事。”
“邀功心切?哼,他到底是谁的眼线,消息这么灵通?苍狼,你去查清楚!”
“回殿下,吴大贵已被皇上……”苍狼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说,“他的家眷也被悉数处理干净了。估计是幕后黑手弃车保帅,要查恐怕很难。”
樾王勃然大怒:“什么叫恐怕很难?要你干什么用?还不快去!”
苍狼低着头道:“喏。”
才走出一步,车轩又叫住他:“小心点,别留下蛛丝马迹。”
“属下遵命。”
苍狼走到外面,朝屋内望了一眼,饱含难以名状的情感,回首的瞬间又恢复了冷峻的脸面,纵身一跃,身影在绵延的屋顶间渐渐远去。
苍狼走后没多久,谙王车亭和祺王车尔就来了。
“五皇兄,别来无恙啊。”
“哦,是六弟和八弟啊。近来可好啊?”
樾王抬头瞥了两人几眼,不冷不热地对付了一句。
祺王脸色有些难看,谙王倒是毫不介意,径自坐下道:“五皇兄,昨夜,九弟的府邸出事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樾王眼皮抬也不抬。
谙王继续说道:“听说府上家丁丫鬟和侍卫无一幸免,几百具尸体堆起来,血流成河,真是惨不忍睹啊。”
祺王阴阳怪气地说:“九弟联合女贼高月蓝窃得桃花剑谱,企图谋逆,是罪有应得。”
樾王不置一词,谙王一笑道:“八弟说的极是。我等身为皇子,自当为父皇分忧,万不可动了不好的心思,正正经经做事才是。”
“六弟,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樾王道。
“五皇兄说哪儿的话,弟弟可都是肺腑之言。九弟是个前车之鉴,我可是怕得很哪,要是哪一天回去,我的谙王府也成了一片废墟,那岂不是大大不妙了?”
“六弟,我最烦你这性子,有话你就快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失陪了。”樾王说完,顾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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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王车亭和祺王车尔出了樾王府,坐在马车上,心中各有所思。
“六哥,五皇兄还不是太子呢,嘴都翘到天上去了。”祺王小声说。
谙王捶了捶他:“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在马车上,哪有人偷听?你也太小心了。对了六哥,你试探出什么来了?”
谙王摇摇头。
祺王一愣:“六哥,你怎么连我也瞒着?我可是一心向着你的。”
“八弟,我自然信得过你。我摇头,是因为我是真没看出来什么。不过五皇兄这鲁莽的性子,他自己迟早会出错。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太子。他稳坐东宫多年,岂会是个好对付的?况且,太子傅相里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丞相那只老狐狸,听说他女儿已经和相里誉订了亲事,太子幕僚和丞相联姻,父皇只说准了,并未有其他表态。也真是奇怪,父皇真沉得住气,任由太子坐大。”
“还有老九……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自出宫后便沉迷酒色,但在宫里住的这七年,我从未看透他的想法,此人绝不简单。如今他的府邸出了事,必是有人已按捺不住,要拿他开刀。这局势,我都快看不懂了。”
祺王道:“六哥,能血洗钰王府的,除了父皇还能有谁?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难不成他想要各个击破?可九弟在我们这些兄弟中最闲,也没有任何党阀派系,怎么先动他?”
谙王笑了笑:“八弟,你想的太简单了。最闲未必是最弱,老九最不受父皇喜爱,但他城府极深,定有自己的势力,只是隐藏着而已。最怕的便是蛰伏之后的爆发,到时说不定让人大吃一惊。至于血洗钰王府之事嘛……圣意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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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帝京里一干人等惦记着的钰王车景,此时正站在一条小路上,蹙眉沉思。
此地便是高月蓝莫名遇袭之处。
虽然被刻意掩盖过,不过,打斗的痕迹,车辙印,血迹,只要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的。
处理手法如此粗糙,不会是他,也不会是京城里那一群权贵,纵使是五哥樾王,也该懂得善后。
看来袭击她的,的确是海乡县县令吴大贵。
按照高月蓝的说法,她是被人打昏,再送到马车上的,做这件事的人,又会是谁呢?
“公子。”
车景微微点头,聂一绫立在他身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恭敬地说:“吴大贵邀功心切,他并不知马车上是何人,只是有人举报,形迹可疑,所以在未明真相的情况下,纠集地方军进行捕杀。”
“是谁助她出逃?”
“公子留在神捕司的溪客中,有两人见到过,好像……”聂一绫顿了顿,“是一个和尚。”
和尚?
车景眉心一动:“查了么?”
聂一绫低头,声音更为沉闷:“此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一点都查不到。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明古国竟还有溪客堂查不到的人?
和尚……除了几年前圆寂的执空大师,好像没听说过什么厉害的和尚了。
“铁侯国,华风国,也去查一查。”
“喏。”聂一绫领命而去。
车景定定地站着,他突然想到高月蓝问过他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什么江湖组织的老大啊?
问得出这样的问题,总还是有些洞察力,不算太蠢。
车景无言,静站原地,苦笑着摇摇头。
高月蓝啊高月蓝,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