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贵妃定了定心神,暗骂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唬住了,便恢复一贯的盛气凌人的样子道:“这个小宫女,先是在本宫宫中的后院东张西望,后来又偷了本宫的两盒御赐雅兰香。还不止这些呢,几天前有人看见她进了豫坤宫,这还了得,本宫实在忍不下去,就出手教训了她一下,谁知她那么不禁打,二十几板子就死了。本宫向来宽大,看她命苦,就把她火化了,也免得她鬼魂作祟。”
小车景一阵发抖,因为伤心和愤怒,紧咬的嘴唇渗出了血丝,小霜她竟然已经……已经……
他早该想到,那天慌不择路逃到的地方,竟然是文坤皇后生前的寝宫——
父皇严禁任何人入内!
他也早该想到,监视小霜和带头抓人的宫女是谷卉宫的人,不该偷雅兰香给这恶毒的女人找到嫁祸的借口,最不该的,是竟然放小霜回去了,而不是将她护在身旁……
小车景追悔莫及,所有的愤怒都冲卉贵妃喷发出来:“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连具尸首也不肯留下吗!你凭什么!”
“哼,我凭什么?本宫乃贵妃,统领后宫,还管不得一个小小的宫女吗?”
“你别忘了,父王念念不忘文坤皇后,至今凤位空缺,就凭你今日与本王讲的这番话,本王便可断定你鼠目寸光,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后,你还想统领后宫?哼,做梦去吧!”
“你!你这小野种,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小车景伸出手,只见掌心有一盒精致的胭脂,他冷笑道:“你的宝贝胭脂是本王拿的,不过本王不屑留着你的东西,嫌脏。”
话音刚落,他化为一道白影,悄然无声便来到了卉贵妃的跟前。
卉贵妃知晓钰王小小年纪身手了得,忙伸手去挡以防不测,却只觉得一阵甜香扑来,眼前一花,小车景已在几丈开外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这么贵的胭脂,涂在你的脸上也是暴殄天物。”
卉贵妃忙拿来镜子,看见自己脸上一坨坨的都是血色的胭脂,宛如满脸血污,不禁暴跳如雷,她气得跳脚,无奈小车景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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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车景仰面躺在元修宫的屋顶上,看着残阳似血,心中绞痛难忍,努力不让眼泪滴下来。
那地面都被烧得焦黑一片,连个人形都没有了,一块块的,都是她小小的手臂、腿骨……
若不是因为自己钰王的身份,谁会去陷害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纯洁无暇的小宫女?
若不是卉贵妃这个歹毒妇人心胸如此狭窄,小霜也不会……竟是尸骨无存!
此次事情闹得严重,卉贵妃必定上乾帝那儿告状,小车景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渐渐迫近。
果不其然,当天卉贵妃就哭哭啼啼地跑去诉苦了,乾帝自然十分震怒,尤其是小车景与小霜私闯豫坤宫之事。
卉贵妃受了统领后宫得当的赞扬,还平白受了好些赏赐,趾高气扬地看着小车景跪在殿中,娇滴滴地说:“皇上,您可得好好管管老九了,他顶撞妾身不要紧,可若是惹了宫中其他急性子的姐妹,恐怕……”
乾帝问道:“他顶撞你?”
卉贵妃一看此计奏效,以帕掩面,眼含泪光地说:“妾身遭些罪算不得什么,可前两日皇上御赐的雅兰香……老九他竟将用胭脂在妾身脸上乱涂乱画,妾身的脸都起了好些疹子呢。”
乾帝听完,冷冷地看向小车景,却见他稚嫩的脸庞点缀着一双星辰般的眼睛,用冷傲的目光看着自己。
呵,冷傲,七岁的娃,毛还没长齐,就敢这么看他老子了。
好,很好。
乾帝不禁怒火中烧:“老九,你可知罪?”
“父皇,儿臣何罪之有?小霜不过一个退膳间的普通宫女,因我而被害。而她——”
小车景朝卉贵妃伸出颤抖的手指,“卉贵妃膝下无子,一心想要拉拢身为太子的二哥,党同伐异之事可没少干。凌卉,后宫干政,牝鸡司晨,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这一番话听得卉贵妃和乾帝两人目瞪口呆。
乾帝眯着眼睛,这个老九真是出息了,党同伐异,后宫朝堂,他倒是看得清楚。
也对,七岁,在皇家,七岁已不是孩子了。
卉贵妃心神不定,喘着粗气:“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有何证据?竟然污蔑本宫!”
小车景冷然道:“我是胡说吗?”
“给朕闭嘴!”乾帝怒极,“钰王品行不端,妖言惑众,擅闯禁地,将其逐出皇宫!着人将纪王府改为钰王府,老九,你去那里给朕闭门思过!”
“这片肮脏的伤心之地我也不想多待,儿臣谢过父皇。”
小车景满脸平静,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大殿。
乾帝默默地看着小车景离去,心中思绪万千,要怪只能怪你母亲……你必须承担她犯下的过错!
小车景一步步离开,没有回一下头。
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往退膳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笑容从未如此无暇,仿佛雪山上盛开了一朵白莲。
小霜,我会永远记得你,再见了。
你生前想要的那一盒雅兰香,我埋在我们初识的那颗树下。
……
这段记忆之深刻痛苦,以至于到现在车景都不愿意再去回忆。
多少年来忍受着轻视的眼光,比酷刑更甚的漠视和冷淡,唾沫和侮辱……
明古的王爷在多在十三四岁开了荤,之后才会搬出皇宫入住王府,而他却在七岁就被赶出皇宫,还住到了先帝囚禁前朝纪王的府邸,分明是软禁。
车景拂过那原先放银票的地方,一寸寸一分分,抚得那样认真。
高月蓝她……
他忽的轻喝一声:“走了好啊……免得,又连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