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蓝死猪一样躺在榻上,晒着太阳磕着瓜子,偏头看向一旁的叶心:“樾王府私藏龙袍,这么老套的招数。”
“一招鲜,吃遍天。”叶心懒洋洋道。
“你怎么看?”
叶心摇头:“朝局我不看,为师向来只看病,啊,还有黄金和美女。”
高月蓝不再问,眯着眼睛想事情,却听叶心问:“你们到底怀疑纺竹什么?”
“哟,原来师父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啊。”
面对冷嘲热讽,叶心没有还嘴,他无奈摇头:“疑心是一回事,倾心又是一回事。”
高月蓝望天:“我该说你痴情好呢,还是说你蠢好?”
“无所谓吧。”叶心依旧嬉笑。
但高月蓝知道,叶心是真的喜欢纺竹,他不是一般人,不可能没有察觉纺竹的异常。
而就是太过正常,才导致了这种异常。
可他从未提起,因为——
爱上一个人,不用先信任对方。
就像她爱上车景,她有怀疑,有犹豫,可她无法控制地爱上了车景。
她把手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慢慢说道:“你说——爱情这种东西实在太奇怪了,和阿景越疏远,我却愈发觉得认识他很久了,久到根本不止半年,久到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他了。”
叶心嗤地笑出声:“小妮子你太肉麻了。”
高月蓝无声地笑笑,她闭着眼,没有看到,叶心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
其实,他也梦见了——
他站在海天相交处,从三千青丝,等到霜雪满头。
沉默了一会儿,高月蓝问道:“对了,你知道执空大师吗?”
“知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心侧头看她:“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高月蓝笑笑:“最近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吗,说他复活成仙了。”
“执空这个人,很神秘,说不好。你怎么不去问车景?他不是执空大师的徒弟吗?”
“我……”高月蓝犹豫了一下,“我总觉得执空大师身上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又形容不出。”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执空,他说与她之间有特殊的联系,联系……会是什么呢?
如果执空是韩泽,那么由于彩晶石的关系,也许他们之间就会有一些感应。
“这样啊……也许大师成仙了托梦给你过。”叶心笑嘻嘻道,复而又正色,“说来也奇怪,执空大师在泽坤八年为天子解卦,之后名满天下,但泽坤八年以前他的背景,没有人知道。”
泽坤八年……正是车景被赶出皇宫那一年。
怎么会这么巧?
这个执空,到底是什么来头?
“溪客堂也查不到吗?”
叶心好笑地看了高月蓝一眼:“你还真是高看溪客堂了。这么说吧,溪客遍布天下,对于江湖上秘闻和民间轶事,确实是无所不知,不过,但凡和皇室扯上关系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是祸不是福,溪客堂能有今天,都靠识时务。”
高月蓝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很了解嘛。”
叶心甩甩头发:“小妮子,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太久,我确实是溪客堂的人。”
“我就说嘛,宋柯哪有那么容易就进了溪客堂?看来叶大侠也很不简单哪,紫玉神医,名满天下,前任武林盟主的关门弟子,而且——”她努了努嘴,“还是溪客堂的老大。”
“别提了,你有见过我这么穷酸的老大吗?”叶心一记白眼。
“溪客堂收费那么高,你怎么还老是没钱用?”高月蓝突然一拍大腿,怪叫了一声,“你不会拿这些钱去救济穷人开善堂了吧?”
叶心一脸苦逼:“我要是有那个闲钱就好了!溪客堂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不得吃饭?还要打探消息,要打点的地方海了去了,收的那点钱刚好够混混日子。”
这回轮到高月蓝翻白眼了,“得了吧,就你那铺张浪费,给你一座金山你也过不了半年。五两以下的酒不喝,十两以下的衣裳不穿,东街还有座好几万两的大宅子……”
“行行行!”叶心连忙打断她的话,“你个小姑娘怎么老管师父的事?为师那是有品位,品位懂不懂?”
“……好吧,算你有品位。那么,有品位的叶堂主,请问纺竹在溪客堂查什么?”
叶心摸了摸下巴:“泽坤元年的孤女。”
她查这个干什么?
高月蓝刚想说话,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变了脸色,一时乌云密布,黑压压就要浇人一头倾盆大雨。
一道闪电横空劈下来,天光耀眼,神捕司后院的大树上,依稀站着一个人,高月蓝心中一惊,仰天大喝一声:“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那人影好似僵了一下,随后轻飘飘落地。
白衣锦袍,发如墨色,颜如玉雕。
……没错,他就是让高大神捕又爱又恨的钰王殿下。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叶心:“你来做什么?”
叶心不满地叉着腰,“这位道友,你能不能给点好脸色啊?我是看最近小妮子心情郁闷得很,就来陪陪她,顺便也检查检查她的伤势。”
车景面无表情,“换药了?”
“换了。”叶心点头。
车景一言不发地搂过高月蓝,直接往屋里走去,留下叶心一人在风中凌乱。
“有没有搞错?这醋也吃啊?!我是个大夫,大夫!又不是我想看她那里的!再说了她也没什么好看的……啊!哎你干嘛点我穴道!快给我解开,解开……”
======
一个时辰后,叶心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他浑身已被雨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滩水,额前碎发湿漉漉的搭在头上,因冲破穴道,内力撕裂了紫色锦袍,衣衫褴褛,鼻头被冻得通红——实在太狼狈了。
高月蓝忍不住哈哈大笑,车景很有内涵地挑了挑眉。
叶心一看车景风度翩翩毫无歉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算你狠!几天不见功夫又长进了啊!化境了不起啊!不就给小妮子换药吗?至于点我穴道这么久吗?”
车景轻叩茶杯边缘,“我刚刚不过用了五分力气,你再说换药的事,可就不是一个时辰能解决了。”
叶心破口大骂:“你能!就你能!等我也化境中期了,我点不死你!”
车景也不理他,转头问高月蓝:“夫人,你这师父实在太差劲了,不如为夫教你点穴吧,执空的独门秘技,你虽未至真境,只需稍加研习,也能……”
“阿嚏!”
叶心一个喷嚏打得惊天地泣鬼神,两人都转头看着他,他摸摸鼻子道:“车景,你不会教别乱教啊,这点穴之法必须真境才可修习,否则控制不好内力,点死人了怎么办?”
车景默了默,看着高月蓝,无比真诚地说:“蓝蓝,我终于知道为何你迟迟难入真境了——因为叶心,他误人子弟啊。”
……高月蓝抽了抽嘴角,话说王爷,您这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啊……
叶心噎了噎:“有本事你跟我比医术啊!”
车景笑得一脸无害:“没本事。”
叶心:“……”车景,你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叶心拂了拂湿透的衣袖,一边盘腿坐下用内力蒸干衣服,一边嚷嚷着:“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吵。最近没钱了,王爷,殿下,能不能救济着草民一点儿?”
车景放下茶盏:“本王不贪不腐,没有封地,没有进项,并无一官半职,全靠万石禄米和千两年俸度日,王府还有一大帮人要养活,实在是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叶堂主当真要向本王借?”
叶心嗤了一声:“柔夫人的人皮面具价值千金你怎么不说?遍地开花的青蚨银庄你怎么不说?东南七郡的金矿你怎么不说?”
“等等!”高月蓝一个激灵,“青蚨银庄是你的?你还有七个郡的金矿?”
银庄这个东西不是乾帝首创的么!
要开银庄不是都得查老底的么!
还有金矿,不是国有的……呸,皇家的么!
钰王殿下真是神通广大,神通广大啊……
车景眨眨眼睛:“蓝蓝,这些都是你的。”
!!!
全国好几十家银庄!!!
七个郡的金矿!!!
高月蓝已经看见了黄灿灿的金子妖娆地喊着来嘛来嘛……
唇边传来微凉的触感,她低头发现车景修长的手指正在……擦掉她流出来的口水……
高月蓝尴尬地自己胡乱抹掉口水,听车景低低的笑。
笑罢,车景看着叶心,幽幽地说:“八年前,溪客堂入不敷出,几乎要关门大吉,是本王拨款助其周转,如今风生水起一枝独秀,堂主该不会忘了这些陈年旧事吧?照这么算,你虽然是堂主,不过溪客堂,至少也得有一半算本王的吧?”
几句话功夫,叶心已蒸干了身上的衣服,他不服气地哼哼了几声:“小妮子,你之前还说我浪费,告诉你,我真不算铺张浪费,你男人才算!他一条亵裤比我一整套衣裳都贵,水芝锦,水芝锦你知道不?啧啧,一寸锦缎一寸金啊……”
高月蓝一个人默默抽着嘴角,话说亵裤这么私密的东东,你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不过……他大肆敛财要做什么?和相里誉有关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筹谋?
车景听不出情绪地朝叶心说了声:“行了,说正事了。”
“那我先走了。”
高月蓝噌地站起来就走,还没迈动腿,就被车景拉住:“留下来,我不会再瞒你什么,你也无需回避。”
她心里咯噔一下,自古知道的越多死越早啊……
可是身后车景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好悻悻地滚回原位。
车景继续道:“过几日便是二月初一,樾王将被提至大理寺三堂会审,其部下会在路上劫狱。此事过后,必有多方人马调查,你做些准备,务必顺理成章,不留痕迹。”
“行。”
看叶心满口答应,高月蓝打了个寒颤,龙袍案诬陷樾王不够,还要来一出劫狱,这回樾王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断送了樾王沉冤昭雪的最好时机。
生在帝王家,构陷亲兄弟,竟如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