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什么也没看到,但陈尘说的话我向来相信,他说那片虚无中有一座青山,那就一定有。乐回原本看到陈尘时便在发花痴,听到自己尘哥哥的话后抬头一看,伸出莹白手指指向某处说道,“山在那里啊……咦?那个人是谁啊?”
我没理会这茬,视线从地上慢慢推了过去,而后我在路边看到一棵不同寻常的青草。那棵青草不像周遭那些墨绿的有一种死寂之感,而是鹅黄色,在风中轻轻颤抖着,像是在笑。
我的视线犹如触动了什么,片刻间,一座青山如同凭空浮现一般,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山上确实有一位少年。
他站在山脚处安静地看着我们,在我视线过去的一瞬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是我和九夜第一次遇见,我看着他想起一只消失在星夜里的孤鹰。我不知道他看到我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眼里会有一点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兴奋。
“老二,问你个问题啊,你这位……这少年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感倾向?”
“什么?”
“没什么。”
我看着九夜慢慢平静下来的面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有些意外,恍惚了一下也和我一般点头致意。
“我们能进去吧?”
“我也不知道,不过九夜出不来……呃,他就是九夜。”陈尘侧身看向山脚少年说道。
“九夜?这名字听着挺别致的。”
我走过陈尘,向着看到的那座小山走去。
既然看到了山,哪有不登上去转转的道理?
乐回显然也很好奇,眼巴巴地看着陈尘,陈尘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转身跟着走过去,“走吧,应该可以。”
老头没有跟我讲过这座山的事情,作为修行界白丁的我也不知道尚龙池里有山,倒是知道这里有一座在修行界名声大噪的湖。走的时候老头只是告诉我,陈尘在尚龙池,至于具体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尚龙池是大唐第一修行圣地,据说门徒上万,筑基期在这里无异于小喽啰。有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就是,在尚龙池之外可能受人尊敬的筑基期巅峰甚至金丹期修士,在这座门派里面甚至连“天地人”三榜中最初级的人榜都上不去。
在这里,筑基期只能算最低修为,而且这里的修士大多是经过严格甄选而进入的,说是整个大唐修行界的精华都不为过。
所以最原先,我对寻找陈尘这事儿并没抱有多大希望。
然而世事难料,哪想到出来吃个饭就给碰到了。
“话说你怎么看到我们的?”
“我坐在山上,看得远一点。”
“难道真有这么巧?我恰好在这边修行,这座青山也恰好在这里?”
“我也不清楚。”
边走这边唠着,我没有注意到陈尘的修为进境,也没有问他的师父是谁,有几个师兄弟,有没有漂亮师姐……我将这一切忘了。
因为我忽然之间发现,刚才与青山看上去几十步的距离似乎一直没有减少。我确定自己没有原地踏步,那座山也牢牢地扎在地上。
山脚的少年微笑着看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懂他的意思。
“没用的,你过不来。”
我站住了脚,站在路上回头看陈尘和乐回。我让他俩先走。
陈尘只顾着回答乐回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哪有精力注意九夜与我的眼神交流,看我停下后只是顿了一下,就接着向前走了过去。
不过片刻间,两人便走到了山前,而后入了山。
九夜张着嘴巴像是活见了鬼,不过这次针对的人是一脸红霞的可爱小姑娘乐回。
直到他们走了进去之后,陈尘才发现我没有跟上去。他回过头来看向我,看我站在路上一动不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
“你先出来,我问你些话。”
我好像懂了一点什么,记得之前在哪里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有一种神奇的阵法,可以让千万里距离看上去如一里一般。
这个阵法叫咫尺天涯,据说非凡人所能布置。
“你师父是谁?”
陈尘听到我问这个问题时愣怔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我忘记问了。不过师父说,如今的掌门应该叫我师叔。”
我看着陈尘始终平静的表情,心里有隐藏不住的骄傲,和不爽。
凭什么你师父那么牛逼,到了我这里别说师父,只给我请了一位耳朵背的扫地老头。开始我还以为是世外高人一类的,结果回头就看到那老头偷偷地看师姐的胸脯……
“呃,那你师父都教了你什么?”
“没教我什么,只让我看书。”
“看书?那有什么卵用?”
“其实挺好的。”
“可有所得?”
“有所得,而且都是些有趣的东西。”
“那就好。”
陈尘从小就喜欢看书,不像我,我喜欢看除了书之外的事物。我总觉得那些文字记录下的东西不纯粹。
他说有所得,那必然是有了什么明悟。
我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了伊山学院的院长,听说我离开后不久他便来了长安,而后就消失掉了。听说大陆南方有海妖作乱,正道联盟组织了许多修士前往那里消灭妖邪。
他曾经跟我说,陈尘静坐如禅。
我那时候只觉得扯犊子,听着像是诅咒我兄弟遁入空门从此与万丈红尘如隔天堑。但此时此刻看着他安静微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爆粗:
“别说,还真他*娘*的*像!”
“朔哥,爷爷去哪里了?还有你的修为,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筑基期?”
我也不知道老头去了哪里,至于自己的修为,我倒是能跟他说明白。
“记得以前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梦吧?”
“猴子那个?”
“嗯,前几天我在野人山,又梦到了那只猴子……”
“那这次你看清了吗?”
我站在路边,阳光透过头顶的枝桠洒下来,落在我和陈尘身上。乐回在青山的草甸子上奔跑追逐着自己玩,九夜则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外间的我们。
我对陈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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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里曾开出了能覆盖住九连山的火羽花,但那时天幕是墨色的,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狂风,天地之间死寂一片。我想大概是要下一场雨,消解一下焚烧之疼。我在梦里等了很久,仿佛千万年。然后我看到一个身影。他站在山谷间,站在火焰最茂盛的地方,低着头,手里拄着一根棍子,安静肃穆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塑像。
但我总觉着他在看我。
你认识我吗?
或者我认识你?
我并非没想过走过去,近一点看看他,或者应该叫它?
我走过一次,踏前了一步,然后天黑了,火熄灭了。
我从梦里醒来。
心里空荡荡的。
那天我在山洞前,也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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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离开时,我跟陈尘说自己要苦修一段时间,我感觉那套广播体操似乎到了突破的瓶颈。
“朔哥,你以前好像没这么拼。”
“老二,你哥我最近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朔哥,爷爷走之前没有什么话说吗?”
“有啊,一句话给我,一句话给你。”
“都什么啊?”
“对我说的是,万事修行要紧。对你说的是,听哥哥的话。”
“真的?”
我摇摇头,老头走的时候说过,对陈尘说的话要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比如你们分离的时候”,当时夕阳西下,老头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