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不老,也就三十出头,但却一直被人喊“老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嘛!用句很时髦的话说,就是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老冯性格温顺细腻,但由于他是摩羯座,他骨子里面还是会有一些小偏执。这是我跟他合作几次之后,发现的。怎么讲的,就是一根筋,真不知道,在这个大家都为了生存而妥协的行业,他是怎么靠着他的倔强活下来的。而且似乎活的还不差。他开的一微电影工作室,生意还算不错,开设在优酷上的订阅号也有很多粉丝关注。
而我是怎么认识他的呢,说起来,这又是一个心酸无比的故事。记得那是一个暖和的星期三,我像往常一样,揣着俩馒头,来到北京电影厂门口(王宝强就是在这里被发掘的。)等剧组。
等了好久,也没见有剧组出现,等的都饿了,于是我一边蹲在墙角啃馒头,一边和成群的未来之星们你侬我侬,打发时间。老冯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我不知道,老冯是怎样看到我的,有那么多人挡在我前面。他居然能看见我,现在想来也真是奇特无比。
下面场景重现。
老冯走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膀:“怎么了哥们,在这儿干嚼啊,接着活儿了吗?”
当时我正和旁边人聊得兴起,被人这么突然一拍,差点把快要咽到喉咙里的馒头吐出来。
我当时就怒了,心想,这是哪个孙子啊!没看到我在啃馒头吗?在我的想象里,我会慢慢抬起头,用无比威严的眼神瞪这个拍我的人一眼,然后用无与伦比的一句:”你没看见我在吃饭吗?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别人在吃饭的时候不要打扰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脑子都不长啊,真让我怀疑,你在这个高度文明的社会,你零点几的情商是怎么让你长到今天这么大的?”然后我就会看见这个冒失的人手心冒汗,浑身哆嗦,然后眼含愧疚的热泪连连说:“大哥我错了,大哥我刚才不该打扰你。”
事实上刚开始也的确如我想的那样,我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神的威慑力也已经准备到位,可是正当我要用眼神给这个鲁莽的人沉重一击时,我看到了面前的老冯,然后刚才所有在脑袋里碾过的想法就那样消失了。擦,老冯的打扮造型气质一看就是剧组人员啊。
只见眼前的这个人,穿着那种满是口袋的绿色夹克,一头长长的卷发垂到肩上,纷乱细碎的胡茬躺在干干的嘴唇上,鼻梁上的墨镜散发着艺术家的光辉。
“没有,没有,现在还没有接到活儿。”我使劲咽下嘴里有些发硬的馒头说。
“跟我走吧,拍广告,一天150。”老冯面无表情的说。
“好,好,好。”我把手里最后的馒头,在旁边艳羡的目光中,一口吃下去。
就这样,断断续续,我跟着老冯拍了好几个广告,有马桶,有泡面,有餐厅,有股票,也有安全防护套,等等,这些另人欢心的产品,拍的都非常好玩,放到电影片头,不仅没有一点违和感,而且还给短片增加了不少的趣味性。真是没有广告的剧本拍不出好电影啊。
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拍摄方式。也不喜欢这种表演。因为这种拍摄让我接触不到专业的演员,不能让我去学一些真正能提高自身表演的东西。所以有时候老冯邀请我去他工作室上班,我并没有答应。但我们一直有合作,可能在老冯心里,我的表演比较逗逼,比较符合他的小电影趣味。当然也有考虑成本因素在里面,我便宜啊。一天150块,现在去工地干小工,都不止这个数。
煎饼吃完,我随手把煎饼纸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趁着这饱劲儿,我决定赶紧去找老冯,我可不想午饭没有着落,人呀,无论如何都要居安思危,吃饱了这一顿,要想着下一顿。
我可不想,饿的时候,只能在马路天桥底下,放张破报纸唱“北京,北京”,去挣几包泡面钱,虽然我唱歌很好听。我也不可能假装到饭店应聘刷碗,然后等到了饭点混口工作餐吃,虽然我也曾这样做过。
我知道老冯现在肯定已经在奶茶厂了。于是我从干瘪的钱包里,翻出我的手绢(不要笑话,我从小的家教就是出门,一定要带手绢,什么,你们没见过手绢长什么样?)我小心翼翼包住的“交通一卡通”,然后在附近找了个地铁,跳了进去。
我跳进去才发现,地铁上人很多,很挤,看着这么多拎着大包小包的人,都聚集在车厢出口。拥挤一片。他们是要赶往北京四个客运火车站,准备回家过年了。
这些幸福的人儿,脸上写着疲惫,眼睛里又充满亲情的柔光。是啊,他们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他们。这是人类怎样的一种幸福的感情啊。
我看着他们突然很难过,我又想起前几天给家里打的那个,说我不回去过年了的那个电话。对比我来说,他们无疑是幸福的。我嫉妒他们,可以回家。可以和家人团聚,一起在大年三十晚上,吃着饺子,看着春晚,一边打电话,一边摇一摇抢红包。难道我就不能回家吗?我其实是可以回家的,但我为什么又不能回去呢?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的矛盾啊。
正当我陷入忧伤的沉思中的时候,列车在某个站点停下了,又一大波人涌了上来,我被推到了最里面,贴着玻璃。这时有一个哥们的交通卡,掉在了我脚边,我看到了。我提醒他,但当我看出他不具备亲自弯腰捡拾的能力之后,(他两个肩膀上挎着两个包,前后又各背一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于是我朝旁边的人挤了挤,然后半弯着腰费劲的帮他捡了起来。
递给他时,他冲我笑笑,说谢谢。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是甘肃人,来北京也有四五年时间了,一直在饭店工作,平时很少时间回家。然后他又给我说起,他家里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女儿,还一脸幸福的,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他女儿的相片。
抱歉啊,哥们,我真的体会不到你的幸福啊,咱俩同龄,你都当爹了,可我还是一条单身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