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深秋,天气有些凉了。
这一天,苏航抬水将水缸充满,又洗了几件木头和自己的衣裳,便回了房间准备陪谭伯说会儿话,一进门却看见谭伯怔然流泪的样子。
“谭伯,你怎么了?”苏航非常伤心,他能看出谭伯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唉!”谭伯叹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长咳。
“你爹娘与我约定,会在你十五岁之前回来,至今也没有什么音信。咳咳。”
“不过,你爹娘都是仙人般的人物,吉人天相,定能为你寻得仙药。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谭伯制止了苏航的急切,“想当年,我与你爹一见如故,相处虽不足一年,却幸得他开导,我才有如重生,本来拍了胸脯要照顾你长大成人,不料却是这般结果。”
“谭伯,你别这样,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只盼着你快点好起来,再教我读书给我讲故事。”苏航急的大哭起来。
谭伯名叫谭林,原本是北皂镇的大户,做些绸缎和药材的生意,奴仆丫鬟成群,长庭阔院连成一片。无奈一场意外大火,家财、庄院付之一炬,连娇妻与爱女也命丧火海,只余几间偏房。谭林万念俱灰,已萌了死志。恰逢苏航爹娘路过此地借宿,数月下来,谭林与苏启天都彼此视为知交,谭林也逐渐开朗起来。
“听我说,小航,北皂镇东南一百余里就是通安城。通安苏家是通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你爹苏启天便是出自通安苏家。因你爹与苏家家主素有间隙,后来乃至势同水火,最后迫不得已离开苏家。否则,以苏家的能量,为你求一枚仙丹应当也不是太难。”说了这许多话,谭伯更是气喘连连。苏航已听出了谭伯的意思,但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去求通安苏家。
“小航,我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了,你爹娘临走时曾留下白银千两,我这一病浪费了一些,更是被我那兄弟贪墨了不少。小航,看见西墙那张挂图了吗?挂图后面有个暗柜,柜子里还有二百两银子,我如有不测,你就私下拿了银两去投奔通安苏家吧。同为苏家一脉,你委曲一下,静等你父母归来。”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得门响,正是那谭二走了进来。
“大哥,今天的药吃了吗?少说话,你这病须要静养,莫累着了。还有······”说到后面,谭二有些支吾。
“大哥,这一阵子请郎中抓药的······,花了不少钱,前几天我看见西墙的柜子里还有二百两银子,我就拿去正好抵了欠账,今天特来告诉大哥一声······”
话未说完,就见谭伯的脑袋已直接歪向了一旁。
谭伯走了。
出殡那天,谭二喝的烂醉,跪在谭伯的棺前又哭又吐,又突然起身对着自家婆娘不分头脸,一顿铜拳铁脚,打的那婆娘嘴里吐血,当时就不省人事了,连带着苏航也被踹了一脚,不停地哭着絮叨:“都是你们害死了大哥。”
谭二此时的确在痛惜他的大哥,只是为时已晚。苏航对此万分的鄙视。
谭伯死后一个月,天气更加的冷了。在去上山砍柴的路上,丁训告诉苏航,自己要随二叔离开北皂了,去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能看见许多的仙人,说什么还要测试灵根,学习仙法。
“苏航,你等着我,我一旦学会仙法,必为你讨一枚仙丹,而且,我会狠狠教训一下谭老二。”丁训很为好朋友的苦日子难过,以前都是苏航给他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现在情况竟然反了过来,而自己又要离开好朋友了。
谭伯死了,丁训也已经远离家乡,苏航愈发觉得孤单,只有木头偶尔偷偷给他半块饼,央求哥哥带他去玩。
这一日一起床,苏航就觉得晦气迎头。恢复力惊人的二婶先是数落苏航最近打的柴越来越少了,后来又说苏航是故意摔倒打碎了碗。
苏航的火气与日俱增。
“苏航,昨夜伺候木头起夜了吗?千万别让我看到木头尿床,否则早饭就别吃了。还不赶快去把木头的夜壶倒掉。”
“不吃就不吃”,苏航心里气苦,端着夜壶出来,趁没人看见就把夜壶里的尿全部倒进了稀饭锅里。
是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心痛头晕的次数愈见多了,每天还有一肚子的气。
去通安城。苏航下定决心。当然不是去苏家,人多的地方机会总会多些。
谭二照例起床很晚,出了寝房先伸了几个懒腰。
“小航啊,你也长大了,这两天我寻思着给你找份工,镇东面李家的土砖窑就不错,有点力气就行,毕竟木头明年要读书了,需要不少的银子呢。”
“嗯!你这婆娘,做了这么多年的稀饭,唯独今天的好喝。”
苏航马上决定,今天就走。
日头再高些的时候,谭二才优哉游哉地出了门,不到晚饭绝不回来,甚至好几天都不会回来。二婶依旧回屋,悄无声息,大概是数银子去了。
苏航立即收拾自己的全部家当,不足一两银子,花了好长时间才攒起来的。一张布单卷了几件旧衣、两本破书,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了。
转身之际,看见木头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饼,难得的是这一次不是半块。
“哥哥,给你吃饼,爹娘说你不喜欢吃饭,可是,饿肚子多难受呀。”
苏航再次坚定了立刻走的决心。摸着木头的头,心里略有一丝安慰,这个家里唯一的好人啊,不枉我天天给你把尿。
“哥哥,你今天不去砍柴了吗?你背着什么好东西呀?”
“木头,哥哥要走了。告诉你娘,我背的是我自己的东西。告诉你爹······,我会比他胖的。”
出了门,苏航转身对着这处院落深深一揖,谭伯慈祥的样子依然在心:谭伯,你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
买了干粮备了水,刚走出镇子不远,便落开了雪花。纷纷扬扬中逐渐看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从北皂到通安城一百余里。苏航计划分两到三天到达。他记得大人们说过会路过几个村庄,雪时大时小,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苏航没有看到一丝有人烟的迹象,他不由害怕起来,加快脚步,在翻过一个缓坡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个庄子。高高兴兴来到了庄子口,正要往里走时,冷不丁东南方向一骑快马冲来,刚到苏航眼前,马上之人却一头栽了下来,那马儿甚有灵性,一声嘶叫也停了下来。
苏航大吃一惊,看见落马之人浑身是血,显然受伤不轻。苏航赶紧上前将此人扶了起来,伤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气喘吁吁,满眼的焦急。”小兄弟,我被人追杀,你快将我的马匹打走,然后扶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必有厚报。“,苏航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顺手拿起自己赶路用的木棒,疾走几步,狠狠对着马腚就是一棒,马儿吃痛立即狂奔而去,苏航又赶快扶起那人到几十步开外的一处小土坡下隐藏起来。
两人刚伏下身子,便听得又一阵马蹄声响,两骑快马一阵风般转瞬而去,似是顺着前面的马蹄声追去了。
蹄声渐远,年青伤者的神色明显一缓,只见他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尺许长的木匣,对苏航说:”先将木匣埋在那棵树下。“说完,他指了下不远处的一颗枯树,”然后马上离开到庄子北面的刘家药堂报信,就说刘义河被人追杀,速速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