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向北,景象越是荒凉。还没进入济南府,沿途几乎已是十室十空。
同以往几次一样,满清这次入寇并不是为了占领土地,也不在乎杀伤了多少明军,更不是无聊的炫耀军威,仅仅只是为了劫掠。
不拘人口财货还是钱粮兵甲,只要是能带走的统统都不放过。顺便在毁掉所过之地的庄稼,虽然因为旱灾的缘故庄稼长势并不怎么好。而明军的怯懦恰好给了他们极大地方便。
这一路走来,张阳留心探听。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怯不敢战的刘宇亮已被拿到京师问罪,清军主力也已经在多尔衮的带领下带着劫掠来的人口物资北归,只是行动却十分缓慢。而右翼清军统帅岳讬却不知为何依旧带着千余清军滞留济南。
听到这些,张阳也不急了,这个岳讬就当做自己第一个目标吧。
这天中午,在一个村子的废墟里寻到了一口铁锅。心中一喜:正好拿来炖一锅汤换换胃口。
寻了几块大石架住,又找来柴禾,这才跑去寻找猎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满清入寇的关系,这附近的野味竟少得可怜。一连跑出数里,竟然一只野鸡野兔都没看到。
行到一处山林,忽听得两人说话。一人道:“消息可真?”
另一人道:“我亲耳听到的,还会假了?怎么,你不信我。”
这两人一个是穿着葛布长衫的大汉,另一人倚在树上,身上的衣服染着一片一片暗黑色的血迹,头发一缕一缕的,脸上也沾满了泥,看不清面目。
“不是不信,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一些。况且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恰好就会被你听得。”
“你还是怀疑我。我都说过了是躲在死人堆里偶然听到的。想不到黄寨主年纪越大胆子却越小。若不是当初我行事鲁莽,寨中兄弟被满清鞑子杀了个干净而你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怎么会把这消息告诉你。罢了罢了,黄寨主既然不信当我没说就是。”
大汉沉吟一阵到:“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不到闯王这等人物也会做出勾结异族的事来。”
倚在树上那人嘿嘿笑了一阵道:“他同我们一样,不过就是大一点的贼头子而已。何况也不一定是勾结,大家各取所需又有甚稀奇的。”
“赵兄弟说得对。他是流贼,咋们是山贼,大家都是贼凭什么就没咋们的份。听你的,这一票他娘的干了!”
忽见一道黑影蹿出来,二人还没反应就感觉腰间穴道一麻,已给人制住。
这黑影当然就是张阳。“不知两位要干一票什么买卖,在下也有兴趣听听。”
两人齐齐一惊,也不知道这人躲在一边听了多久。
那被称作黄寨主的大汉,笑了笑道:“我们不过是做些没本钱的小买卖,哪里如得了大侠的法眼。”
“小买卖?嘿,连闯王和满清都扯出来了还是小买卖?”
“既然大侠都知道了,何必还来消遣我们。”那个倚在树上姓赵的人说道。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废话。把你听到的消息再说一遍,若是不老实可就别怪我使些手段了。”
“大侠想听,小的哪敢不说。”姓赵的道:“那一天我正在寨子里同兄弟们饮酒,忽然闻报说满清鞑子驱使着百姓往山里运了几十口大箱子,沉甸甸的,都是硬货。当时我头脑一热就想带着兄弟们把东西劫了。谁知道,哎。鞑子兵很厉害,我自己也受了几处伤,昏死过去。”
说到这里,停了停才续道:“哪知道老子命大,阎王爷不收我。我又活了过来。只是这时,我身边上下左右堆的都是尸体。又听见周围有人声,吓得我赶忙屏住呼吸。便听见有人说话,‘多尔衮太可恶了,竟逼着咋们王爷干这些事。’‘慎言,莫说胡话。’‘这些东西带不走,全都藏起来也就是了,干嘛白白送给张贼闯贼这些流寇。’‘王爷定下的事又岂是咱么能议论的。有什么话都在心里憋着,等把东西交接完了回去复命就是。’我只听到这里,然后他们就走远了。再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这么说你既不知道东西有多少也不知道闯王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不瞒大侠,我壮着胆子逃出来的时候曾亲眼见到一队清兵守着十几只大箱子。虽然我很小心,却还是被清兵发现了,若不是黄寨主……”
张阳没兴趣再听他后面的废话。“你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也没心思打猎,身影一闪向济南赶去。
看来此次满清劫掠的财货当真不少。自己运走了一大部分,还有许多运不走的找地方隐藏起来,甚至还能非常“慷慨”的支援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农民起义”队伍。
济南城高池深,可不是小小的周家堡所能比拟。幸好张阳早有准备,不然还真上不去。将飞爪抛上城头,运使轻功一曳绳索,非常轻松的就把十几米高的城墙踩在脚下。
清军虽然精锐,但此时人数不多,而且大队明军还在百里外逡巡,所以济南的防守并不如何严密。让张阳非常轻松的潜了进去。只是他对城内情况一无所知,济南这么大也不知到哪里去找岳讬。
也算张阳幸运,随手抓住了一个清兵竟能懂得汉语,很顺利的就探听到岳讬所在。
趁着夜色,张阳悄悄潜入德王府。
已是深夜,岳讬依旧在房间里踱步。一阵敲门声传来。
“王爷……”
岳讬连忙问道:“有消息了?”
“您该吃药了。”一名亲兵托着一只盛着黑色液体的瓷碗推门而入。
摆摆手,岳讬有些失望的道:“是赵忠啊,放下吧。”
亲兵赵忠将瓷碗放在桌上,就要退出屋外。却听岳讬问道:“你随我几年了?”
赵忠忙停下脚步,躬身说道:“回王爷的话,自王爷为小的脱了奴籍随在王爷身边行走至今已有八年了。”
“已经八年了么。”岳讬感慨一句,抽出一根令箭道:“你去告诉多统领,如果明天中午还没有消息就不用再等了。把东西就地掩埋,也不用回济南,直接由海路潜回辽东吧。”
赵忠觉得今天的王爷有些奇怪,却不敢多问。一声唱诺,接了令箭匆匆离开。
岳讬回到座位上,拿起一封书信嘿然道;“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送死。”
突然,房门无风自开。岳讬一惊,“谁!”赶忙抓住放在桌边的佩刀。忽的手上一轻,脖间一凉。自己的佩刀不知怎的竟然已架在自己颈间。
身后一个略微失望的声音道:“本来以为能杀一个大人物,却不想是一个可怜虫。”
岳讬不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扭过头见是一个黑巾覆面的青袍人。他笑道:“我用这把刀杀过不少汉人,想不到自己最后也也会被人用这把刀杀死。”
“你竟还笑得出来?”
见蒙面人并没急着动手,他也很乐意拖延一阵。“就算我摇尾乞怜伏地哭求,这一刀还会不落下来?更何况我乃是大清扬武大将军,又是此次南略的右翼军统帅,这颗脑袋足够你到你们皇帝面前换取一世富贵。”
“你到看得通透。既然如此,临死之前把这个给我翻译一遍。”蒙面人手中拿着的正是岳讬刚才看的那封信。这封信乃是以满文写成,蒙面人并不认的。
岳讬正要接过,蒙面人耳朵忽然动了动,一颗好大头颅冲天而起。蒙面人喃喃道:“我还是去找别人翻译吧。”
随手扯了块布,将首级包了。“虽然用不着拿去换官位,但送给皇太极看看也挺不错的。”
几日后,一条消息轰传天下:满清的大将岳讬被刺于济南,首级不知所踪,尸身被挂在城墙上,旁边还写着几个血字“张阳杀鞑子于此”。
各路江湖豪杰互相打听,却没人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张阳究竟是何许人也。
而此时,被人议论的张阳却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了BJ城外,踉跄几步,吐了口鲜血,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粗布衣衫,显是家中并不十分富裕。但脸上的肌肤却白皙细腻,尤其是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几乎让张阳心神陷了进去。猛地一个激灵,自己这是怎么了,对方明明还是个孩子。
小姑娘拍着手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然后又端来一碗汤药,说道:“师父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等你醒了要把这个给你喝。嗯,虽然很苦,但喝了它你的伤才能好得快。我生病的时候也常常喝的。”
说话间,小姑娘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手端着药,一手用勺子盛了,还细心的吹了吹,然后放在张阳嘴边。
张阳噗嗤一笑,盖因这碗药早就已经凉透了。
小姑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上有些羞涩。她只顾着学别人照顾自己时的动作,却忘了这碗药放的时间有些久,热气早就跑了。小姑娘忙缩回手,“我去热热。”
张阳哈哈一笑,从她手上接过碗一饮而尽,道:“这样正好。”
小姑娘也跟着笑了笑。这时,张阳脸色忽然一变:“我身上的东西呢?”
“都在哪里呢。”小姑娘从桌上取来一个包裹说道,“不过那个吓人的东西已经被师父拿走了。”
把包裹拿在手里,见自己的旅行仪静静的躺在里面,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