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上醒来,浑身疼痛的不行,他不记得他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因为,最近或者说,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记忆只保存一天,至于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觉得没必要想,再说,他也没空去想这些,这种问题让人太头疼了。他起来穿好衣服,冬天很冷,他伸出的双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讨厌这种皮肤,看起来疙疙瘩瘩的,这让他想到了蟾蜍,虽然这跟蟾蜍有很大的区别。
他穿好衣服,去洗手间上厕所,门锁着的。爸爸?他在门外喊道。
嗨,儿子,我还要再等一会,你着急吗?这是他爸爸的声音,他爸爸就是这样,每天都是第一个上厕所,每次都要蹲很长时间。
不急,我先吃点东西。
OK。
这没什么不好,他想。他走到厨房,看到桌子上一段小香肠,他切下来一截填到嘴里,早晨的阳光洒在播报上,香肠上,刀上也是,他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下平举着,阳光晒在手上,暖暖的。
他抬头看着窗外,他看到窗外山一样的东西在移动。
儿子,快点,不然没时间了,他的妈妈说。
没时间干嘛了?
上学,儿子。
哦,妈妈,为什么我又要上学。
我不记得了。
妈妈,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东西。
因为你太小,儿子。
他的妈妈手里端着刚炸好的油条,炸的样子很糟,他拿了一个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妈妈,对面那座山怎么在动?
哦,那个啊,那是正在工作的世界。
正在工作的世界?
是,有很多这样的世界,就在不远处。
他又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外面像山或者穿山甲一样的灰色的东西正在远处移动,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具体的形状。那些移动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朝前移动着,好像排好队一样。
妈妈我可以去那上面看看吗?
可以,不过你要吃了饭才能去。
真的?
对,你要去其中一个上学。
上学?
对,去最小的那个上面。
哦。
妈妈,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的妈妈捋了捋溜到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她的动作很粗鲁,看起来就像她的头发经常一只讨厌的小动物一样会溜到脸上,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让他心里很烦躁。她平静了一下说,就是这样,你就是记不住东西,你太小了。
你呢?能记住东西吗?
我吗?她被这么问到,心里有一点慌张,因为她不想在儿子面前丢脸,就她的记忆而言,她顶多比她儿子多一天,有时候是半天,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挣钱多的记忆就多,或者说,空闲时间多的记忆就多,她太忙了,没空记忆任何东西,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如果他想拥有更多的记忆的话,她就得停止工作,这很危险,因为,她一旦停止工作。她的生命世时间就会流失的很快,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可以正常运行。她只能工作,工作,工作!除非是睡觉或者节假日,他们的世界节假日特别少,最大的就一个,那就是记忆日,放假一天,一般这一天都会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在这一天,大家都会拥有一整年的关于美好的事情的记忆,大家可以相互分享,当然啦,过了那一天,记忆就会完全消失了,所有的人。
在那个世界里,空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个人的空间大了,记忆存储值才会高,反之则会耕地甚至没有。当然,她的儿子空闲时间很多,但他太小了,所以不会分配给他任何记忆,除非是他在长到一定年龄以后,才会给他输入正常生存所必须的记忆,至于其他的完全就看天赋了,别人无能为力,这就像他父亲,只具备生存下来的能力。
她沉思了下对她儿子说,当然,我有时也会忘记东西,但不经常。她心里说,反正她也没记住过什么,无所谓忘记或者记忆,她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就像新生婴儿一样。
这样啊,她儿子说,妈妈,我吃好了,我们出发吧。
你不要拉屎吗?她说话总是这样,在不适宜的场合说出令人震惊的话语来,但无所谓,没人会在意这个,就是在意,大家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在意。
爸爸在里面。
噢,又是他在里面。
她气冲冲的跑过去,用力的拍着厕所门,喂,你好了没有?嗯?
马上,他上厕所总是这么慢,因为,他拉屎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要隔上一段时间他才能想到自己是在拉屎,如此反反复复,整个早晨他差不多都要待在厕所里,他这一次,实际上是每次就这么一被喊起来,他就想到自己是来拉屎的,于是匆匆的拉上一会然后赶紧出来。以前,他们新婚的时候,她还会在厕所外面不时的提醒他,后来她实在是厌恶了,于是就任由他在里面折腾。他从厕所出来,一身臭屎味,于是他跑到阳台把窗户打开,散散身上的气味。
他儿子见他出来了,赶紧就去上厕所,他的妈妈就在门外等着他,时不时提醒他要在厕所里干嘛,她有时候真担心,他会像他爸爸一样,记不住其他什么东西,她对这种担心感到厌恶也很抱歉,因为,说实在的,她不应该担心这些,毕竟他还很小,记不住东西是很正常的,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尽管这样,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mygod!实在让人头疼。她就这么着心情痛苦又纠结的站在门外,直到听到儿子拉完屎冲厕所的声音。
小饮,洗过手了吗?
当然。
那么我们出发了?
好。
小饮把书包整理了一下,扛在肩上,背包坠到了他的屁股上,看起来沉甸甸的。他的书包里什么都放,路边捡来的石头了,小铁块了,胶布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他们推开门,外面的阳光还不错,照在身上有点暖暖的,当然,这指的是在阳光底下,实际上在没阳光的地方照例是冷的要命,他缩了缩脖子,从袖筒里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拉锁把拉锁拉到最顶端,他总是这样,每一次出门都忘记把拉链拉好,拉链拉好以后他又把手指缩进袖筒里把袖口用手攥紧免得钻进风来,该死的,这天冷的人要命。
儿子,冷吗?他的妈妈在他旁边,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俩眼睛。
还好,他说,冷空气吹到他的牙齿上,他感觉嘴唇都是冰的。他们家没有汽车还是怎么的,所以只好走去学校,他家离学校只有2公里,好在不远。他们的学校在他们居住的房子的下面,房子的下面是中空,怎么说呢,就好像大地震被撕裂成两半的地球一样。他们要从一个垂直的窄窄的像管子一样的通道里经过,这个通道特别湿滑,特别是在冬天,要特别小心翼翼的行走才能保证不掉进另外一个世界里。另外一个世界就在他们的通道下面大概几千米高的地方,大家都没去过那里,听说那里没有时间边界,所以很多人都不会死去,但谁知道呢。他现在他只想赶紧走到学校,因为这里比地面上还冷,好像这里是一个集风口一样,所有的风都朝这里吹来一般。他在往下走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同学,他喊了他的同学一声,但是他的同学并没有回应他,也许他没有听见,他觉得没什么,因为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怎么的,但他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如果大家都碰到同样不幸的事情的时候,你自己的不幸感可能会降低很多,至少不会让你感到沮丧。
他今天要学外语课,他并不特别喜欢,特殊的语法总是把他弄得晕头转向。
他想如果可以不去上学就好了,不上学可以玩还是怎么的,打打鸟啊什么的,他最近自己造了一个手枪但是被他妈妈没收了,他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偷出来玩一下,就一下然后再偷偷的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