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黑客了？
这啥情况？
破军脑袋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他伸手拽着贪狼那张胖脸用力扯了两下。
没扯下来！看来确实是本人无误！
“别扯别扯，脸皮都要给你撕下来了！”
贪狼捂着脸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再看时，脸颊上已经多了两道红红的印子。
“理由呢？”破军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放弃自己熟悉的领域需要极大的决心，很少有人会这样做，因为那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
“我也很一直犹豫，但我并不想成为悟空这样的人。”
贪狼想了想，挠着头皮说出这样一番话。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坚定。
曾经的黑客是多么高大上的名词，那是只有具备了最顶尖技术的人才配拥有的称号。他们是业界精英，是行业领袖，是新技术的引领者，他们在网络上叱咤风云，无所不能，受到人们的尊敬。
那时候的黑客大都由技术爱好者组成。他们拥有极高的素养和品行，尽管有时候也会依照自身的喜怒行事，对自己看不过去的事物实施攻击，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法律和道德的界限。
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他们绝对不会去攻击普通人！
然而现在……
一切都乱了。
悟空做出的这件事对贪狼触动很大，他仔细反思了过去所行种种，随后不寒而栗，全身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本质上和悟空做的并没有区别！
如果硬要说不同，那只能是规模大小不同。以贪狼现在的技术水平，还没有能力搞出这么个大新闻来。但以后呢？
当初入行只是出于对黑客这一神秘职业的好奇，然而真正几年做下来以后却发现，现实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过去，我想的是能够在互联网上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然而现在我只求不要被万人唾骂。我曾经想着展现自我，但现实环境却让我与梦想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这些年我做了不少错事，可怕的是自己还压根没有意识到，偷钱包的是小偷，偷账号的难道就不是小偷了吗？”
贪狼的情绪很激动，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破军听得呆住了。
他直勾勾地打量着贪狼，仿佛才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过了好半天，才听见巨门有气无力地发问。
他刚刚洗漱完，也听到了这令人震惊的话。
“还没想过。但无论做什么，我都不想在这样继续错下去了。被这么多人一起咒骂的滋味不好受，我可没悟空那么好的心态。”
贪狼像是自嘲一般摇头苦笑道：“况且，我还是想做一个好人的。”
想做一个好人？
那也就是说，在贪狼的思维里，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是坏人了！
“总要考虑考虑吃饭问题吧？还有房租……”
破军终于从沉默中醒转过来。
“我没什么积蓄，这些就要仰仗大哥你帮忙了。不过你放心，我也是有手有脚的，找个正当活计一样可以营生。就算是出去摆地摊，也不至于饿死。除此之外，我还想……去加入网侠，真正做一些事情，去弥补从前的那些过失……”贪狼的小眼睛亮晶晶，充满了真诚。
“明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破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家都是兄弟，你的想法我一定支持！等下我就去联系勾陈，我们一起去网侠吧。”
“我们？”贪狼一脸懵逼。
“对啊，我当然也很不爽悟空的做法，别忘了我也是受害者啊！”破军正色道。
“还有我，也算我一个。”
巨门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手里端着灌满的高脚酒杯……
……
“你要解散北极宫？！”
屏幕上的头像正在急促地跳动着，那是有名的V字仇杀队的面具图案。头像的右下角有一个醒目的标志，像两只展开了的黑色羽翼。
“不要冲动，再认真考虑一下。你们的团队正处在高速成长期，实力和名气都在不断提升，只要好好经营，未来很可能成为冲击国内前十的黑客团体……”
“我的身份被网警发现了。”
杜依依慵懒地靠在电脑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额头上长着白色印记的黑猫从旁边跑过来，跳上椅子蹲在她的腿上，碧绿的眼睛幽幽盯着屏幕，就好像它能看懂一样。
“如果是网警那边的事，那你就不用担心了，黑客联盟的内部有人专门处理这档子事。只要他们出手疏通一下关系，保管网警不会再管你这档子事……”
“多谢前辈关照。但这是我们团队一致的意见，而且……我也已经这样决定了。劳烦您向联盟高层说一声，年底联盟组织的排名大会我应该也不会来参加了。”
杜依依低头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脖子，黑猫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看上去十分享受。
“唉……那好吧。”对方叹息一声，“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只能先这样汇报上去了。混沌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毕方应该会很生气，毕竟现在的这个理由还很牵强。”
“那就让他生气着好了，这人就是个愤青，好像没哪次见过他不生气的。”杜依依的眼睛弯成两条月牙，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毕竟，我要花精力准备明年的高考啊。”
……
市郊的一个小酒吧里，五彩灯光在不停闪烁晃动，留着非主流长发的歌手在台上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普通人压根就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伴舞的长腿女孩扭动着性感的身躯，不时将短裙撩起，引得周围的观众发出一阵又一阵喝彩。场面嘈杂而又热烈。
穿着白色连帽罩衫的年轻人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头戴耳机，就好像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周围的喧嚣似乎与他毫无关系。这赫然就是莫名消失的悟空！他手里加冰的红酒杯慢慢的晃动着，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充满节奏感。杯子里的玫瑰色荡漾，在灯光下显出五颜六色的奇异光泽。
“你果然在这儿。”
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酒吧门口传过来，在杂乱的音乐中显得异常突兀。
一个黑西装男子推开门，他丝毫没有理会周围人群异样的眼神，就这样大踏步径直向着酒吧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怎么？难得见到联盟的人，就连个招呼也不打吗？”他走到悟空对面坐下，晃了晃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现的，是一颗巨树的图案。
“这是神树建木？你认识青龙那个老不死？”
悟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少见地露出惊讶的神色。然而只过了片刻，他便恢复了平静。
“联盟总部监察组的太一。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听过这个名字。”男子的面色很严肃，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没听说过。用不着和我套近乎，想喝酒就自己点，我不会请你的。”悟空摇摇头道。
太一一挥手，打断了悟空的话：“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抓你的。悟空！你已经违反了黑客联盟的制度，按规定我要将你带回总部接受处理。你是打算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被我绑回去？”
“哦？想抓我？话倒是说的很嚣张，不过你有这个本事吗？”悟空戏谑地笑，表情十分不屑，“我记得排名前二十的那些人，其中好像并没有你的名字呢！”
“那又怎样？这里可不是网络上，黑客排名毫无意义！”
话刚出口，太一已经从椅子上回旋起身，他左手在椅子上一按，整个人飞快地在空中转了半圈，随后飞起一脚朝着悟空的脖颈处侧劈过来。
他用来攻击的部位并不是脚尖，而是脚后跟，这是跆拳道里的技巧，爆发力比用脚尖踢更强。只要踢中，绝对能够一击就让对方倒地不起。
没想到这个太一，竟然还是一名深藏不露的武术高手！
他向来就不喜欢说废话，该出手就得出手。
假如是普通人，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一脚，恐怕压根就没办法反应过来。
但悟空显然不是普通人。
太一的这脚才踢到一半，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因为面前的桌面竟然飞了起来，恰好挡在悟空面前。
变招？
来不及了！
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喝，这一脚还是用力跺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实木做成的桌面竟被生生踹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不错不错，文武双全啊！一年多没见，没想到青龙还真没闲着，竟然培养出这么厉害的人物。他想干什么？篡位吗？”
悟空的笑声从他身后传过来。
“躲得倒挺快!”太一骂了一句，猛地回头，就看见一团白色向他扑了过来。他没有半点犹豫，右手手肘划出个半圆直接反手向后挥出！
这一下他用了十成力道！手肘击在白影上，却软绵绵仿佛打了个空。
“外套？”太一愣了愣，他这才看清裹在自己手臂上的，只是一件白色的上衣。
“打得不错。不过我现在要走了，下回有机会再陪你玩吧。”
悟空的声音再次飘过来，这次的位置已经很远，是靠西侧的窗户边。
“有本事别跑！”太一叫道。他想追上去，可立即就发现这个想法有点不现实，因为他的腿还被卡在桌面的窟窿里。
“不跑，难道还等着你来抓我吗？抱歉，在我的目的达到以前，我还不想这么容易就被抓了。再会吧。”
悟空笑道，他伸手在窗边的墙上一拍，然后身形晃了晃，眨眼已经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他逃得很干脆。酒吧的位置可是三楼，也不知道他预先准备了什么手段，竟然就这么直接跳出去了。
房间里的火灾警报被触响了，呜呜呜的刺耳声音此起彼伏，天花板上的喷淋在同一时间向下喷射出无数水雾。酒吧里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四散躲避，场面乱成一团。
看到这种情形，太一心里也很明白，想要继续追击悟空已经是不可能了。
“可惜！下一回，绝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跑掉了！”
他死死盯住敞开的窗口，任凭头顶的水雾散落在身上，然后握拳在身边的墙壁上重重砸了一下。
……
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一男一女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
男的五十来岁，头发已经斑白，但人看上去很精神，这是分管网络信息的副局长周志斌。而女的那位正是网警大队的大队长林子瑜。
“效率很高。”周志斌轻轻合上案件档案，他擦了擦黑框眼镜，笑眯眯地说，“像这样的大规模网络盗窃案件在全国范围都是第一次出现，而我们网警大队在半天时间内就已完成了侦破过程，不但追回了赃款，还控制了主要嫌疑人。这是你的功劳，也是你能力的体现，我会在向省公安厅的汇报里做详细说明。”
“周局长谬赞了，都是领导指导有方。”林子瑜微微低头道。
领导发话，该谦虚还是得谦虚，这就是官场规则。
“你知道吗？李罡局长辞职了。”周志斌突然压低声音，悄悄对林子瑜说，“组织部已经来人找我谈过话，李罡走了以后，由我代为主持市局的工作……”
“是吗？那可要恭喜周局长了。”
林子瑜立刻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面不改色点头道。这位周局长熬了这么多年，看来终于是盼到升职的机会了。
周志斌是技术出身，如果他上台，对于网警的工作开展显然是有利的。
“恭喜什么？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才对！”周志斌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你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劳，挂职转岗估计也就是眼前的事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市局分管网络信息一块？”
网警大队一把手只是正科级，而市局的副局长就已经相当于副处了。
周志斌升职了，所以他迫切需要人事变革，更换掉李罡的原班人马，重要的岗位必须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是每一个领导上任前都会去做的事情。
而刚刚才立下大功的原下属林子瑜，正是最好的拉拢对象。
对于一个年纪还不到25岁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升迁速度简直太快了，几乎可以用坐飞机来形容。
机关里讲究论资排辈，要知道大多数基层公务员做了几十年都未必能爬到这样的位置！
像她这样的提拔必然会遭到很多人的白眼，背后风言风语自然也不会少。
但林子瑜并不在乎这些。
因为想要彻底整治互联网的乱象，需要达到更高的位置才行。
而她所能做的，只有抓住任何能够抓住的机会，一步步地向上爬！
“没问题！一切听从领导的安排！”林子瑜挺胸立正，很响亮地回答。
……
美国，内华达沙漠。
白色的沙砾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明晃晃一片刺得人眼睛发花。
天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团黑影从天上缓缓降落。那是黑鹰S-70直升机，机身上标注着中央情报局的字样，旋转的螺旋翼带动下方的气流，扬起地面的沙粒和尘土。
“CIA的技术援护马上就会赶到，一切就拜托你了。”满脸胡须的尤利西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很乱，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我明白。这是我的使命，义不容辞。”
拉斐尔看着这位前辈兼同事，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此刻到底该说些什么，只是走上前，轻轻和尤利西斯拥抱了一下。
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尤利西斯教会了他很多。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已经从一名只懂理论的高校毕业生，蜕变成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精英人才。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拉斐尔问。
“恐怕是不行了。”尤利西斯苦笑，“我年纪大了，况且数据中心这边必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这已经不单单是公司内部的事，也关乎到国家安全，所以CIA才会这么积极介入。”
他顿了一下，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闪存芯片，悄悄塞进拉斐尔的手里。
“这是？”
“这里面是Omniscient相关的资料。带着它赶紧离开，小心保管，更不要让它落在别人的手上。我能托付的人，现在就只有你了。”
尤利西斯的声音压得很低，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直升机降落的方向。
直升机已经收起了螺旋翼，侧面的舱门打开，一名棕红色头发的高大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两人的方向挥舞着手臂。
“那是安德烈，CIA网络调查组的组长，代号A。也算是老熟人了。去吧。趁着还有时间，去做你能做的事！”尤利西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伸手在拉斐尔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会带好消息回来的！”拉斐尔向前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像是发誓一般握着拳头大喊。
随后他大跨步向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好消息吗？”尤利西斯叹息着摇头，又仿佛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你们都还没能够正确地认识到GO的恐怖啊……”
……
“通过这些事情，我们应该从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屏幕上的季庶翟鼻孔朝天，双手背在身后高谈阔论，“四年前配置的这台个人电脑性能已经严重不足，计算能力和存储能力都无法满足当前的需要。要是真想要按你的思路把网侠团队建起来，没个十台八台服务器恐怕压根就不够看的！”
“然后？”孙玉衡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顾自己敲着代码。
“我建议对电脑硬件进行优化升级。我需要一个能够让我能发挥真正实力的平台，不能总是被别人这样压着打！连个人工智能都斗不过，太憋屈了！”
一谈到升级，季庶翟的精神立马就上来了，两只眼睛似乎都在放光。
“没钱！”孙玉衡淡淡地说。
连电费都付不起的家伙，居然还妄谈什么服务器集群！
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死。
然而季庶翟却没有半点泄气。他眯着眼嘿嘿一笑，表情狡猾地仿佛一头狐狸。
“不用钱！上回你借来的那个霾计算平台就很不错，只要把那玩意弄到手……”
原来这货打得是这个主意。
“想都别想。”孙玉衡很干脆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要不这样也成……”季庶翟眼珠子一转，瞬间又有了新主意，“自己购买硬件设备的话耗费太大，但网络上现成的数据中心却有很多。我们可以找一家安全防护不是很严密的黑进去，占用他们的资源……”
孙玉衡暗叹一声。
这家伙的脑筋确实不错，想法也很多。但很可惜，他的这股子聪明劲好像都用错了方向。
也难怪他会不计后果把自己的思维移植到电脑上去，这种事，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
“再说吧。如果真的有这个需要，我会考虑的。”孙玉衡想了想说，“但是这也有一个前提，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
“什么前提？说说？”季庶翟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
“先给我闭上嘴，不要影响我工作！”
孙玉衡皱着眉一指屏幕，只见桌面打开的文档里写着这么几行醒目的黑体字——
网侠守则。
一、网侠以维护互联网秩序为目标，遵守各地法律法规。不恶意入侵和破坏任何信息系统，不泄露和传播他人隐私，不利用已经存在的系统漏洞谋取私利。
二、对于网络上出现的各种违反道德和不法犯罪的行为，要主动出手阻止，并通过技术手段给予惩罚。如所遇到的事件一时无法定性，则以消除争议为首要任务。
三、网侠成员不得对外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不得在公开场合谈论与任务相关的内容。
四、在承诺自觉遵守前三条的基础之上，任何黑客和组织均可申请加入网侠团队。如有违反本守则内容者，经查实后除名。
“这……能行吗？条件会不会太过严苛了……”
季庶翟看着文字内容，表情有些发懵。
没有任何好处又要承担责任，这种蠢事大概没人会愿意干。
“能行！”孙玉衡的回答得毫不犹豫。
“道德沦丧不能遮蔽人们的双眼，物欲横流同样不能蛊惑人们的内心。尽管这个网络世界已经乱成一团，但总还是会有清醒的人存在。信息网络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而新体系制度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普通人没有能力，官方又没有作为，既然没人管，那就由我们自己来管！我们要用行动去建立起新的网络秩序！我们……要成为网络上的侠！”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