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间已是深夜凌晨，但十八楼论坛上的都市生活板块依旧是热闹非凡。
作为N市最大的网络社区论坛，论坛的名字就叫十八楼，这倒不是因为它有十八个板块。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论坛托管服务器的机房设在十八楼而已。
由于论坛成立的早，版主们又比较给力，经常能够挖掘出一些颇具特色的争议性话题，所以时间长了，这里也就自然而然成了N市网民吹水吐槽扯谈的最佳场所。
都市生活板块今天的置顶帖很醒目。
帖子标题是《网警VS黑客的直播讨论专用贴》，用大号黑体字加粗外带滚动七彩眩光展示，特效做得乍一看足以闪瞎狗眼。
作为之前挑战书事件的后续，该贴的火爆程度更是可见一斑。
“都已经快要12:10分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是不是这黑客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大概黑客们还在准备吧，毕竟要攻击的是网警大队的网站，没那么容易拿下的。”
“别闹了，我可是熬夜来看戏的，瓜子花生米都准备好了，再不开始就退票了！”
“咦？没想到你也在啊？”
“哈哈，今天正好值夜班，这样的好戏我怎么能错过呢？”
“哦哦哦！开始了开始了，快注意，网警大队的网站打开速度明显慢了！”
“变慢了就算攻击成功了么？”
“大概快了吧！看来这黑客还是有两下子的！不要急，这才刚刚开始呢！”
“……”
论坛上的帖子刷得很快，一转眼功夫又翻过去好几页。
“都是些等着看热闹的无聊人士。”电脑前徐忘川挠了挠头，苦笑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就等着看我们热闹呢！”
“还有这种事？太无法无天了！”林子瑜扫了一眼论坛网页，皱眉道，“这种话题怎么能公开讨论，网信办那边难道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吗？要是我们的网站真的被黑客攻掉，那事情就严重了！不行！我得去和老陈主任说一声！”
她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就被庄志强伸手阻止了。
“算了林大！这大半夜的，你就算真的打给陈主任，他一时半会也没法协调解决。况且现在这帖子的关注度已经很高了，如果这时候再强行删帖，反而会落人口实，到时候就真麻烦了！”
林子瑜鼓着腮帮子，一脸气呼呼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反正……反正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事情哪有这么做的！要是涉及市里其他部门，估计他们早就去安排了。这不是欺负我们网警大队无权无势吗？”
“唉，林大，你也别尽往坏处想。现在网站运行不还是正常的嘛！专网那边的流量攻击已经解决了，服务器也已经重启完毕！我刚刚听孙老弟说，互联网那边的DDOS攻击流量好像正在下降，搞不好那些黑客已经放弃攻击了也说不定呢！”
庄志强又点上一支烟，缓缓道：“要真这样，这反而就变成好事了。论坛上闹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等到明天再去网站上发一个公告，就说网站遭受了黑客攻击，但在网警大队一致的努力下成功化解。你瞧，这样不就狠狠地打了那些好事者的脸吗？”
“恩……但愿如此吧！”林子瑜点了点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小徐，你再去把网站打开我看看。”
徐忘川应了一声，打开浏览器。
林子瑜坐在屏幕前，默默看着首页上的网警图标，有些出神。
网警。
听起来多么高大上的一个名字。
监督、检查、指导信息网络安全工作？
查处危害信息网络安全的违法犯罪案件？
听上去是那样的权威！那样的公正！
然而实际呢？
要不是这次恰好拉来了孙玉衡做援手，恐怕连自己的网站都要被人黑了吧。
这样的机构，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效率。
拿什么去维护互联网络的安全秩序？
拿什么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职责？
拿什么去保护那些无辜受害的网民？
“唉……”林子瑜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点击着网页上的各种链接。
网络举报。
法律法规。
信息公告。
工作动态。
她突然心头一凛，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叫道：“小徐！老庄！你们有没有感觉，现在的上网速度是不是正在变得越来越慢？！”
“是哦！”庄志强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眉头拧成了八字，“好像不止是我们的门户网站，就连其他网页都开始出现明显的卡顿了。”
“我看看我看看！”徐忘川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点击了几下，“没问题啊！移动4G信号很稳定，网页打开也正常……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是……”
三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电信！”
……
“为什么会选择去攻击电信呢？这个勾陈，脑子不会是有坑吧！”季庶翟挠着后脑勺小声嘀咕道，“我们这儿出口线路的带宽是100M，而电信的汇聚交换机最大负荷上限接近100G，所需的攻击流量足足差了一千倍！现在这家伙居然舍近而求远，真是想不明白！”
“没什么想不明白的，意料之中的事。对方也在寻求最稳妥的做法。”孙玉衡赞叹道，“不简单啊！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会选择这种攻击方式吧。”
“怎么可能？！这种情况下，当然是继续攻击服务器端口才对啊！”季庶翟叫了起来，“刚才的流量攻击已经起到明显的效果了，若是一次性再上个50G的话，有很大概率可以直接DOWN掉防火墙端口！”
“你说的不错。假如他真的这么做了，我倒还真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除了之前既定的反击计划外，大概也就只能靠手速搏一把人品了。这对我们是一次冒险，而对于勾陈而言，这同样也是一次冒险。所以他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方式。”
“难道攻击电信那边的线路就一定会更加稳妥吗？”季庶翟摇头表示不解。
“至少在对方看来是如此。”孙玉衡一脸平淡地答道，“每个网络节点的安全指数都由两部分构成，硬件设备，再加上管理员的能力。我们的硬件指标已经被对方摸得很清楚了，就是100M的带宽，但管理员的能力他们还不能确定。既然500倍带宽的流量攻击没能攻下来，那么即使数字提升到1000倍也一样会有悬念。然而电信那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运营商的机房是不可能有网络安全人员24小时值班的，也就是说，要对付电信那头只需要考虑硬件指标，而不用考虑管理员的额外因素。只要有100G流量以上的DDOS攻击，就能完全确保攻击的成功。”
“明白了。”季庶翟点头，“对方认为对付机器比活人更容易，可以这样理解吧？”
“一般情况下不都是这样吗？至少现在，整个攻防都要转移到电信公司的线路上去，我们的主场优势没了。”孙玉衡两手一摊。
“网警大队也不是我们的主场啊，我们只不过是临时被叫来帮忙的而已。”季庶翟哈哈笑道，但他随即就停止了笑容，有些担忧地问：“我们的反击计划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只是批量调整一下路由表而已，也算不上太大的工作量。毕竟原本的网络就是要通过电信线路出去的！你估算一下，调整路由一共需要多少时间？”
季庶翟想了想：“先前大约有四十多万个地址需要调整的，再加上现在新增的五十万地址，让我想想……大概需要个两分钟吧。”
孙玉衡皱眉道：“不要忘记得再加上公安专网那边的部分。两分钟，感觉有点长啊，容错率太低可能出现变故。你就不能再压缩点时间吗？”
“大侠！”季庶翟哭丧着脸道，“两分钟已经是极限了。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这种事情还能讨价还价吗……”
“好吧！就两分钟。”孙玉衡点头道，“我先登录电信的交换机去看看，反正在两分钟以内，绝不会让对方拥塞掉整个网络。老季，你也开始吧，扫描得仔细一点，务必把所有的攻击源全都挖出来！”
他的话语顿了顿，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决。
“一个都别放过！”
……
“BOSS开始狂暴了！MT开盾墙，治疗奶上！左边的DPS都在干什么！打得太慢了！”
网吧里，一个长发男卖力地吼着，手中的键盘被他拍得啪啪作响。
“好！就这样保持，10%……5%……3%……”
“要过……卧槽！怎么突然卡了？！老板！老板！！”
长发男腾地站起身来，狠狠将鼠标砸在桌上。
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您已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
某网络视频直播平台。
一个妙龄少女正在镜头前做搔首弄姿状。
她全身只剩内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脱啊！再脱一件！”
满脸痘痘的秃头男在不停地舔着屏幕。
“各位哥哥，真的不能再脱了~再脱我的直播室就要被封了哦~”
少女一个媚眼抛过来，秃头男顿时感觉身子都快要酥软了。
“怕什么！我给你送花啊！8888朵！一件……就只要再脱一件就行了！”
“哈~谢谢这位哥哥慷慨解囊~”
少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鲜花，冲着镜头就是一个飞吻。
她的手缓缓伸向丰满的胸口。
秃头男双眼死死地盯住屏幕，目不转睛，口水唰唰地流了一地。
就在少女的手触即将碰到胸衣纽扣的那一瞬间。
屏幕上的画面却突然停住了！
直播室的下方进度条显示：您的网络连接已中断。
“我X！我的八千八啊！！”
秃头男愤怒地跳了起来。
……
“据说，亚马逊丛林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有可能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又有谁能想得到，一场普通的DDOS攻击，竟会造成小半个N市网络的瘫痪呢？”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端着高脚杯，站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
他的脸看上去很英俊，但两鬓却已是一片雪白。
“今晚的月色看上去很不错，从这30层的顶楼看下去，恰好可以俯视这座城市的夜景。闪烁的霓虹灯，舒伯特的小夜曲，再配上这82年拉菲，真是在合适不过了。你真的不过来喝一杯吗？”
男子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必了，老板！我现在在工作，没这个时间！”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黑暗之中，一个声音冷冷地回答，“况且，今天是农历三十，压根就看不到月亮！”
“唉。”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真是不懂情调。像你这样年纪的男人，就应该穿梭在灯红酒绿的繁华之中，身边伴随着鲜花和美人，到岁数渐长的时候，才能够对着老去的自己说一句，这辈子，我也曾经活过。你说对吗？黑客太一……哦，或许我现在该叫你廉贞？”
“您有您的想法，而我也有我的使命。在使命没完成之前，我不会考虑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
廉贞默默地抬头，他周身被笼罩在黑暗之中，脸却被面前的显示器照亮，在那片黑暗之中显得尤为惨白。
“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中年男子点头，“那么跟随勾陈参与今天的攻击，你觉得有收获吗？”
“没有。”廉贞道，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望，“我原本以为，勾陈就是我要找的人。但现在看来，他并不是。”
“没关系。”中年男子举杯，将杯中的殷红一饮而尽，“我们还有时间。你尽可以再去慢慢寻找。至少，我们今天已经排除掉一个选项了，不是吗？”
“是的……”廉贞面无表情地回答，“那么老板，请问您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风月？还是暗夜联盟？”
“都不是。”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也还没有想好。”
“没想好？”廉贞一愣。
“对！”中年男子点头道，“就这样吧，在下一个任务到来之前，你就先在北极宫呆一段时间好了。你已经跟了我三年，也该给你放个长假休息一下了……”
“可是我……”廉贞猛地站了起来。
“休息，也是我派给你的任务！”男子的话音突然间变得无比威严。
“……是！我明白了！”廉贞挺直身体，大声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