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碧丹崖傍水滨,十年面目已全新。
东城的三座石桥都是青石铺就,跨过津湖水连接都府府衙、巡防营、都护大道,拱卫安国侯府。这三座石桥自千年以来,已经拥有浓厚的历史沉淀,跟桥下的津湖水一道,见证了千年来人族数个王朝的兴衰交替。
马蹄声和两人的争执声不绝于耳,文斐牵着小黄在前,小黄强健的马蹄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厚重的响声。
“炫什么炫啊,不就是个袖里乾坤么,谁不会啊”荀松腾挪间,轻便如猴,灵动非凡。
“唉,我就炫怎么了。我有袖里乾坤这记神通,你有么。有了它,我带东西就不用装包,拂袖间乾坤自有”秦一千却是坐在葫芦上,不断地从袖子里往外掏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掏出来有一拂袖收了回去。
“哼,我这套腾挪击,可是妖族的身法绝学,看看多灵活”
“切,我这葫芦可是药典老头的药葫芦,不仅能骑,里面可是还有为数不少的丹药”
荀松发现财力果真是比不过秦一千,倒是低沉一笑
“哼哼,你的法宝再多有何用,你能打得过我”
“嘻,君子动口不动手”
..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文斐就已经受不了这两个活宝。如果说修习道字诀的邓芝,说话不经意间会变的婆妈,那么这两个人就是天生的话唠,而且还是争吵暴力型。
不过多年翻阅古卷,文斐的静心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不理会他们。
伫立在初霁桥头,身后是贯穿安都的都护大道,身前便是安国候府门。府门前没有侍卫,因为出云军方最强大的实力就汇聚在府门内,没有人敢于在此捣乱生事。侯门气象虽然比不上神宫和皇庭,但也不是普通门第,鎏金牌匾是御笔亲书的“出云国柱”四个大字。对安国候的尊重之处,使得荀秦二人,也停下了争执。
跨过桥来,走上台阶。虎牙大门不等文斐叩响,就轻轻打开了,敖青换了身黑布衣衫,笑着走了出来。
“文斐小弟,郡主和侯爷都在,不知道你想先去拜会哪个”
自那夜战之后,关注文斐的人,明显更加多了,那些暗中注视文斐的,其中自然就有安国候一方的人马。
“敖大哥,首次登门,自然要先去拜谒侯爷,才算不失礼数”文斐对于这位常年护卫安雨菲身旁的热血汉子,好感颇深,交谈之时,自然没有那么拘谨。虽然文斐与安雨菲算旧识,但是出道侯府,自然不能如此随意的跑到妍喆郡主的面前,那样显得太过轻率,虽然邓芝先前话语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到底让文斐前来,是安云霄的意思,还是安雨菲的安排。
“好,你跟我来吧”敖青对于文斐的话很是满意,几次相交也是颇为投趣。看见文斐身后两人,好似对其也颇为了解,没有阻止,也一并带着步入府内。
没人阻拦,一行四人穿廊过院,沿途有仆人侍女杂役来来往往,每一个人都有几分军营里的利落气质。
敖青停在一座凉亭之外,亭边还有一棵未曾开放的海棠花。亭内有正在对弈的两个中年人。一人身穿紫色麒麟的云纹绣图大朝服,一人穿着文士布衫,却拿着一把金色的小剑。
“侯爷,小姐一直念叨的文斐公子到了”敖青恭敬的对着亭子里说道。
“啪”拿着金色小剑的中年人放下剑,转头仔细看了看文斐,笑了笑
“你们先等我一会儿,马上我就要赢了这个自大的宋官子”中年文士嗓音浑厚,态度亲和,让文斐不敢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手握出云过半兵力,麾下强者如云,征战东南西北,让无数异族人忌惮非常。
而被叫做宋官子的中年人却只是微微一笑。
文斐看了看亭子上的牌匾,上面写着听风二字。
敖青对此倒是见怪不怪,径直走进亭子在西南角笔直的站着,看着盯着听风亭不曾移步的文斐,轻轻咳了一声。
文斐轻轻地走到手谈的两人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手谈甚欢。而那对活宝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径直坐了下来,文斐见状也不再拘谨。
也许是弈棋已到了关键时刻,两人都没有注意道文斐三人就坐在一旁。安云霄执白子,此时三两步之间,却不像他之前所说的那般胜券在握。
安云霄白子一路攻防相宜,进退有据,不时还有羚羊挂角的意外一击,思维逻辑明确又天马行空,将战术用于此间,棋力确实非凡。而宋官子却始终安坐钓鱼台,不论安云霄攻势如何,一直不紧不慢的落子,不论安云霄动用何种战术,一直圆融如意,攻守自如。
这让文斐想起了一个人,早些年东郡有个棋宗,网罗天下棋道大成者,整个棋宗人才济济,却被一个小孩给掀了个底朝天,阖宗上下,在小孩手中没有能撑过三百手者。自此以后小孩声名大振,奔赴出云安都,找到了三孤雁之一的半局老头,两人手谈三日,胜负不知,便留在了城北枫林道观,就连那几年的秋试都不曾参加。数年之后当初的小孩已是青年,当时的祭酒申仲推举此人出任安都府尹,将安都的安危交予此人,这时世人才知道,那几年名噪一时的棋坛小圣人名叫宋玉成。而宋玉成在这个位置,一坐便是十年。
从这以后,宋玉成就有了很多名字,嗜好手谈或者醉心棋道的人叫他宋官子,官场政敌或者私交幕僚叫他宋闲云,而十二神将大多叫他宋阿呆。
“侯爷,言之过早了吧,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棋到收官,白子颓败已经无可挽回,宋玉成看着已成定局的场面微微一笑,打趣道。
有些颓然的投子认输,安云霄叹了口气“你这个宋官子,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手以弱胜强用的确实极妙”。
这一句初始安云霄的白子确实占据了不少的优势,但是在宋官子的精心经营下,不过二十来手,一切劣势顿消,最终奠定了胜局。
“小兄弟,可否跟我手谈一局”安云霄整理了一下文衫,对文斐问道。
“侯爷见笑了,小人不会”文斐确实不会,他对弈棋的了解只是停在书卷之上,翻阅过的一些印象,因为在莫离山上,对弈棋有所了解的,也就文远山一人,而莫师那个臭棋篓子想来最烦的就是弈棋。
看文斐不似作假,安云霄与宋玉成对视一眼,安云霄放下了棋子。面色严肃的说道“今日叫你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你,护送小女菲儿平安归来”又指了指宋官子说道“这位是安都府尹宋大人,这第二件事就是了解一下秋试首试夜战的具体境况”
文斐恍然,安都府尹掌巡防营和都护衙门,算是一个军政各半的衙门,位置特殊,其职责自然极重。那夜竟有宵小暗中潜入,自然是难辞其咎。
正好文斐、荀松和秦一千当时都在场间,而且文斐脱力晕倒之后的事,秦荀二人更加清楚。所以三人叙述补充,很快就把那夜的境况,介绍了个八九不离十。
听完三人的叙述,安云霄与宋官子沉思良久,对视一眼,安云霄叹了口气
“可以确定这是魔族的人!”
魔族两字,引来了一片惊呼声。魔族消失在这众生界不下千年,如今竟然再次出现了!
文斐回忆起那把黑色的二十七骨油纸伞,与记忆中书卷上提到过的相关魔族的信息对比,但还是不敢相信。
“魔族不是已经消失了,如今又死灰复燃了么”荀松不可置信的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即使天生不对路的秦一千也没有在此事上撩拨。
“敢问侯爷,玄机公主那夜受伤,不知情况如何了”文斐想起佛心净明的婀娜受了黑纱女子一指,只怕伤势严重。
“这便是今日的第三件事了,玄机公主重伤未愈,倒是让人找到了我,希望你去落音园看看”
听到落音园文斐明了,邓芝曾经说过,光明神官也希望自己去落音园走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既然如此,如果侯爷没有其他吩咐,我这便去落音园看看玄机公主的伤势”文斐知道那夜,若不是婀娜先行动用药师佛法相,纠缠住了凶性大发的犰狳,唤醒自己,只怕只是一道余波就能让自己化为齑粉,哪里还能入了无为解了困局。
“这里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就先去吧”安云霄转身对着宋官子问道“我们在来手谈一局”
点了点头,宋玉成知道,这手谈只怕已经不是对弈,而是要商谈一下,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一些因为魔族二字,引发的问题了。
文斐带着秦荀二人,问了落音园的路,匆匆离了侯府。他不知道在他踏出侯府之后,安雨菲也跟了出来。
“主上,为何不见见文斐小弟”敖青依旧站在安雨菲的身后,看着远去的文斐三人,有些不解。
紧握手中皓月鉴,安雨菲有些气恼“那夜,除了昌平,你我亲眼看见他倒地,却没有办法”
敖青不再说话,因为他明白了,安雨菲的意思,那天夜里只有昌平两次出手挡住了攻向文斐的人,而且玄机公主婀娜,身受重伤。但是自己两人虽得自保,却不曾对其他人施以援手。不过想起文斐,敖青又摇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安雨菲手中的皓月鉴握得更紧了几分,“无论他是或不是,我们还需要扪心自问的,今日他选择先见父亲,已经是一个表示了”
文斐不知道安雨菲的态度转变,他更不知道,在他走出侯府的时候,进入安都不久的青鸢看见了他,兴奋的抬手想要叫住他的时候,青鸢看见了安雨菲。看着安雨菲凝望文斐的眼神,青鸢默默地把戒尺放回了身后的大木箱里。
木箱很大,装着一把短短的戒尺,看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就像桥上三人之间的间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