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阳光芳香的早晨。
亚少起床去用餐,辛格威斯进入卧室整理床铺。晨光在窗棱上跳跃着,辛格威斯伸手将它们放了进来,霎时间,微尘四下飞舞。
书房。
窗外的阳光正照在书架上,使古书更显厚重,花瓶上泛起一层光晕,白玫瑰开得正好,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矜贵。
亚少坐在书桌前,不时用羽毛笔在书上标注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向左前方伸出手,轻轻一扬,一本书便从书架上抽出来,平躺在他摊开的手上翻了起来。
其间,亚少始终注视着眼前的文字,还不时地勾画圈点。他转头看了看手上的书,与正在看的内容相对照,然后“啪”地一合,那本书又回到原位置搁好。
这时,辛格威斯敲敲门,进来道:“少爷,尼贝子爵来访。”
亚少顿住笔,“他来做什么。”
“被发现了吗?”辛格威斯眼里带笑,不是幸灾乐祸,却又说不清到底意味着些什么。
“你质疑我?”“不敢。”辛格威斯伸手把桌上的书摆正。
亚少又动笔开始写,“若真露馅了,伯爵自己会来。”
“那,还见吗?”
“嗯,为私事来的,待客。”
“是。”辛格威斯眼里笑意加深,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
会客室。
厚重的红色大绒帘垂下来,将暖阳挡在外面,只留一线光劈开室内的黑暗。
亚少推门而入,啧了一声,到高背椅上坐下。
“亚少不喜欢黑?”尼贝坐在正对面,翘着腿看亚少,丝毫不拘谨。满身邪气,与那天在宴会上的绅士形象大相径庭。
“招待不周,久等。”亚少正身端起茶,并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尼贝有些疑惑地看着亚少,感觉自己印象中他应该没这么有礼貌才对,不过在下一刻就明白了。
辛格威斯端着托盘进来,欠身道:“刚才侍仆忘了准备点心,打搅了。”放下托盘,点起冰烛,室内霎时一片银光。又直起身面向尼贝,“子爵远道而来,招待不周,希望能留下用完晚膳再回去,我们会派专车送您。”
那迷人的微笑和富有磁性的嗓音让人拒绝不了。
尼贝在辛格威斯进来时就调整了下姿势,这时露出友好的笑容,“荣幸之至。”
辛格威斯又转向亚少,“少爷,我去准备午膳,到时通报。”
“嗯。”亚少放下茶杯,在茶托上轻轻一磕。
辛格威斯带上门出去后,亚少的姿态便闲散了许多。尼贝往后一靠,戏谑地看着他。
“说吧,你来所为何事。”
亚少先前的客气完全是因为不想听辛格威斯的“礼仪教育”,尼贝的眼神他自然看见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尼贝轻笑出声,也不多做纠缠,“上次宴会太过仓促,也没多少机会交谈,这次来和亚少做个朋友,怎么,不欢迎?”
“欢迎,可以说正事了。”亚少面无表情,立肘靠在扶手上。他自然不会相信所谓“交朋友”这种话。
“不是一直在说嘛。”尼贝转眼看向冰烛,通身剔透,还向外冒着寒气,更吸引人的是那银色的焰苗,他忍不住伸手去碰,又猛地缩回来。
“嘶——好凉。”
亚少看着他,一副坐等下文的样子。
“贵府的东西还真是稀奇,不过在看完后院的那片湖之后,似乎也不必过多惊讶了。”
“看来你倒是把我的宅邸游了个遍。”
“当然,”尼贝端起茶抿了一口,感觉舌尖微甜,不由叹了声“好茶!”
亚少看他没有要认真交谈的意思,便想回去继续看书,“慢坐,失陪。”
刚想起身,尼贝放下了茶杯,“我希望你能离莉兹远点儿。”
亚少一挑眉,来了兴致,“我离她不近。”
“亚少真爱说笑,要知道,她对你有一种…莫名的迷恋。”尼贝蹙起眉,很不满的样子。
“她是你未婚妻,跟我没关系。”
“这是当然,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少和她接触。”
“那如果,是她来找我呢?”亚少端起茶托,修长的食指在杯沿上来回滑动,眼睛注视着随着他手指不断变换的光线。
尼贝红眸一亮,冷下脸,“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亚少抬眼盯住尼贝,手指离开杯沿,滑到杯耳上,“一张邀请函的事。”端起茶,自顾自地品起来。
“你敢!”尼贝猛地直起身,双手一拍桌撑在几案上,死死盯着亚少,怒火使他的双眸亮的骇人。
亚少依然一副悠闲的样子,眼底波澜不惊,“这么没自信。”
尼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眉头皱的更紧,心下进一步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看来,不把你解决掉是不行了。”尼贝眸子一沉。
这次,轮到亚少轻笑出声,“呵,你怎么不说是你未婚妻的问题,或者说,是你的问题?”
这是在笑尼贝无能呢。
“废话少说,跟我去死亡墓地。”尼贝已经顾不上反驳了,显得很迫不及待。
“这是要格杀我啊。”放下茶,手搭在扶手上。
死亡墓地,只有一人能存活的格斗场。
尼贝也笑起来,“敢,还是不敢。”
“你倒自信。”
话毕,红光一闪,惹得冰烛银色的焰火一跳。转眼间,室内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午饭时间。辛格威斯推门进来,见室内无人,眉头轻蹙,“出去了吗?”
死亡墓地。
阴风四起,放眼望去,一片荒凄。
遍地是黑色的花儿,在风里开得热闹,那是死神在向来客招手。木制的十字架随处可见,它们早已被蚀烂,腐黑,化作朽木,上面爬满了又黏又滑的湿苔,一阵阵地散发出腥气。
路两旁的黑色花丛里,藏匿着许多白骨。不难想象,这些嗜血贵族当年的死法何其惨烈。那些被反噬的灵魂早已消失不见,空留下些白骨作为曾存在于世的证明。
亚少与尼贝观览着那些失败者的残骸,一路无话。这种格杀是必须付出生命的,一生一死,或者两个都留下,这是献祭的要求。
他们自然没有放弃或后悔的想法,但也难免面色凝重。毕竟这不是玩笑,不论对自己的能力有多自信,在不了解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有些事也不能完全确定。更何况双方并没有多大的过节,如果当时决定只是一时冲动,那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终于来到通往墓地中心的入口处。绿色的刺藤缠绕在两人高的白骨栅栏上,挡住了去路。浓雾遮掩住栅栏的两边,看不到尽头。刺藤上装点着的朵朵白玫瑰,正盛开。
在栅栏中间,正对着来路的,是一颗深嵌的头骨。
尼贝看着那枚有些做旧的头骨,稍显犹豫。
他并没有质疑自己的能力,只是在想,这种格杀是要付出生命的,和亚少,到底有没有这种必要?
当时提起只是受了挑拨,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心里又有些踌躇。然而亚少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冷静。
“怎么,怕了?”亚少瞥了他一眼。
尼贝回过神来,“呵,我在给你机会。”
“哼,还真是多谢。”亚少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他对生死似乎也没有多在意。
尼贝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用尖牙咬破了手指,上前将手按在头骨上。
亚少对他这种做法很嫌弃,伸手在绿藤的刺上一划,就着冒出的血珠将手指按在了头骨上。
一时间,鲜红的血液像受到吸引似的,不断从指下流出,蔓延在头骨上,渐渐画出一幅瑰丽的图案。这时,头骨开始震动,并伴随着裂纹的增多越发剧烈。在四周的一片寂静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惨叫,又像怪笑,令人头皮发麻,汗毛竖立。
这怪声是从头骨嘴巴位置的空洞里传出来的。这是上一位被格杀者的头颅,被留在这作为献祭的媒介接受惩罚,只有当新一轮格杀开始时,它才能得到解脱,会有新的头颅来替代它。
那怪声像在申诉,又像是为新的杀戮欢欣鼓舞。栅栏上的白玫瑰吸收了血液,慢慢变得鲜红,最后,头骨终于粉碎成埃,怪声渐消。
红玫瑰的花瓣一片片落下来,倒有些震撼的美感,刺藤缩进两边的薄雾里,一阵风将白骨栅栏吹散成白色的细沙,一条通往墓地中心的路终于显现出来。
等了许久的两人捻了捻手指,不做他想,迈步向前。既然选择了,就没必要回头。
踏上这条路的人必须明白,血契结成已经没有退路,背叛血契的人终将受到惩罚。这里永远没有昼夜交替,没有阳光,没有温暖,阴冷的月光笼罩着这片土地。在这里,无所谓真实或虚假,只有由欲望衍生的死活。
风不停地吹着。
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片宽阔的空地,边界上白色的彼岸花迎风摇曳,簇拥在一起,期待着鲜艳的血液将它们染红。
尼贝和亚少面对面站定,这时他们的脸上再不见任何轻佻的神色,接下来的格杀,将决定他们的生死。
一阵薄雾弥漫,一些石墙渐渐显现,残破的墙面外露着砖块,还有一些石柱带着累累的伤痕,立在石墙之间。周围的景象都发生了变化。
这是幻境,但其中的物体又具有真实的触感,而且场景会不断变幻,直到产生优胜者。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