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最后还是屈服于黑子的纠缠,把她打发走约好了明天一大早在千叶宅见面。
跟春生在医院里转了有三个小时,到了下午六点还是没有任何结论,在离开前春生邀了他去酒吧喝酒。酒吧还是上次的那家,两人走到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点了三瓶啤酒。
枯木看着自顾订起小菜的春生,怄气般的喝了一大口酒,沉声道:“春生,你在医院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我不需要,也不能要助手。”
春生无神的望着窗外,幽幽道:“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再陷下去而已。”
枯木冷哼一声:“你以为给我安插个人我就不敢继续吗?”
看着春生发起呆来,枯木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静等她回神。他自己也借着啤酒的冰凉平静下来,半晌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也有点……有点放不开了。你说三年了,三年了我不是早就该放弃了吗?而且还是为了才认识不到一年的几个小孩子。”
“我们都是多愁善感的人,小的时候死只猫都会难过半天,认定某件事便会至死不悔的走下去。”
“至死不悔吗……可笑我还曾想救赎你,没想到后来自己也陷进去。呐,你还养猫吗?”
“嗯。”
“黑的?”
“黑的。”
在无话可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再说话,两人都喝起了闷酒。春生呆板着脸看不出情绪,只是不停地喝,喝了一瓶又一瓶,到最后简直跟酗酒一样。
“春生,你喝的有点多了吧?”
“这点算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好好地把酒量练起来了。”
枯木心里一疼,就像捅破了苦胆一样,苦涩不堪,春生开始喝酒的原因他知道,只是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去说而已。默默地坐在旁边,任由她独自喝完了两瓶半,她可能觉得不过瘾又叫了两瓶,到最后脸颊变得酣红酩酊才停下。
“我送你回去吧。”
“嗯。”
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把车钥匙抛给他。在车上,枯木替她系上安全带后往木山宅驾去。望着坐在副驾上眼睛微闭的春生,枯木知道她没有睡,她思考时无意识搓手指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做事向来得体,怎么今天突然跟白井桑说让她当我助手?”
“因为你对她比较特殊。”
枯木细想之下发现他最近的举动确实有点反常,一向视时间为生命的他昨天居然陪着黑子逛了一天的街确。再次看了春生一眼,那张呆板的脸下其实最能洞察人心,而且也只有她最了解他。
枯木笑了笑道:“可能是她总是带着一种……一种年轻人的活力吧,怎么看出来的?”
“昨天我去你家找你可是屋里没人,钥匙还在地毯下面放着,你是用念力锁的门,说明你走的比较急;昨天下了雨,带着泥土的脚印是往商业街区的,可你又从来不买东西,说明你是去见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主动把我介绍给别人,这很不符合你的性格。”
听着春生把推理的经过娓娓道来,枯木淡笑道:“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犀利,我怎么学都达不到你那水平。”
“那是肯定的,因为你只是在看而不观察,比如说,这条通往我家的路你走了多少遍?”
“无数遍。”
“那你可知道一路上有多少盏路灯?”
“这……”
“我知道一共有七十四盏灯,因为我不光看还观察了。”春生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呵呵,可惜当年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的跟你学学,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老师。”
“老师吗……我早就没有资格这么称呼自己了。”
枯木反应过来后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他薄弱的语言表达能力,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次触她逆鳞了。
一路不再说话,到了木山宅后用念力搀扶着春生走到她的卧室,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香。有些追忆的看着这个他们三个曾经经常光顾的房间,人变大了可房子还是没有半点显小,把春生放到床上后不再停留,来到门口就要出去。
这时春生忽然贴到枯木背上,在他耳边问道:“枯木,这些年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是我的姐姐。”枯木浑身僵硬,背后的温暖弄得他有点难受。
“我们认识十七年了,跟我住在一起也有六年多,你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枯木心里咔嚓一声,春生叫他喝酒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会变成这样,可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怎么都拒绝不了,背对着她沙哑道:“你醉了。”
春生把枯木扳过来,神色激动起来:“我没醉!这些年我们住在一起,你半点感觉都没有吗?为什么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姐姐,为什从来不把我当女人看!你就连看我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吗?”
“春生!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也是是我唯一的一个亲人。”
春生听了后眼里的凄惨之意更浓,惨声道:“是因为雪奈吗?”
听到这个名字,枯木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他没有答复,可春生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手按在心口上好似想要封住一个缺口一样。
她脸色惨白的说起了往事:“我自幼便是一个人,父母一直很忙没时间照顾我就把我送到学园都市来。我物质生活很优越却从来没有朋友,在孤儿院的那棵树下,我遇见了你,当你说要跟我一起玩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孤独以外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就是爱情吧。”
“可惜我还晚来了一个月,那时你已经认识了雪奈,我们三个人就你和她天天缠在一起,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是多余的。我成天呆在图书馆还不是为了躲开你们两个!你两腻在一起的样子看的我真想哭!”
“之后雪奈走了你是那么的低沉,我都差点怀疑你成了植物人。我把你搬到我家里天天照顾你,我本来以为有机会了,可你还是那样,我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你都不多看我一眼!你就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心里就只有那个雪奈!”
春生凄厉的喊出了最后几句,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冷漠道:“你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你走吧。”
春生此时显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听着她绝情的话语,枯木的心好像被撕开一样,疼得他几乎窒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三个字:“对不起。”
一席话,伤了春生的心,也扒开了枯木不愿去触碰的伤疤。
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木山宅,望着已是繁星点点的夜空,枯木感到很是空虚。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春生的心思,同居六年、相识十余,没有任何感情是骗人的,枯木的心里亦是有几份爱恋,可他就是放不下儿时的那个女孩。
秋月雪奈,一个平凡却不普通的女孩,是她在枯木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出现,把他从绝望的深渊拯救出来。同时,也是她在枯木最幸福的时候离开了他,带给了他无尽的悲伤。雪奈,永远都是枯木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去、忘不掉,每次想起她时那根刺就会扎一下,几年下来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那晚,雪奈伏在枯木的肩上,在他耳畔低声宣泄着那深入骨髓的爱意,两人紧紧相拥,仿佛那样就能暖热两颗渐渐冰冷的心,因为他们明白,短暂的缠绵后便是天涯两隔。
到了离别的时候,枯木一次又一次的呼喊她的名字,可她却冷酷的不曾答复,好似多说一句都是一种施舍,毅然离去。
两个在孤儿院里相遇,流离失所、同甘共苦的人,却是雪奈现行被领走。两人曾许下山盟海誓,说好永不分离,可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十年杳无音讯,任凭枯木怎么去寻觅就是没有答复。
当年沧海已成桑田,那份执念是否依旧,枯木不曾知晓,亦不愿去探究。想这春生为他做的一切,更是噬心般的痛,那个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女子,不管他多麽的萎靡、不堪,都不曾离开过他。
如果是小说、动漫里,被两个女子喜欢那肯定是主角开发后宫的前奏。可现实不一样,每个人的心只有那么点,装不下那么多也容不了别人,如果两个都想要,到头来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枯木就是因为他的执着和懦弱,伤害了春生,也伤了自己。
孑然一身走在街上,枯木顺着来路又回到了刚才的那家酒吧,踉跄的把门撞开后无视旁人异样的眼神,点了两瓶伏特加,一杯热酒下肚才感觉好了点。
无神的盯着酒杯,杯子平静的表面突然荡起一丝涟漪,手下意识的在脸上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浊泪。
枯木茫然道:“诶?这是……泪吗?”
手伸进白大褂里摸索一番掏出了他的怀表,打开盖子后痴痴的抚摸起那张泛黄的照片。
“小雪……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你好狠心,那时候说的话都是骗我的?说好的永不分离……为什么……呵,呵呵,哈哈哈哈……”
枯木笑了。
在笑这个世界。
在笑他自己。
明明是在笑却跟哭一样,笑声越来越大,声音里的悲寂更是像能贯穿时间一样,听者欲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枯木布满沧桑的脸此时已泪如决堤。脸颊上的泪一颗颗的掉落,掉进了手里的酒杯里,酒掺了泪后多了股咸味,本来就无法下咽的酒现在更是酸楚难咽,亦如他的心。
“呵,我真是个人渣……春生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呵,哈哈哈……”
枯木状若癫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说着无法辨识的话语。双拳紧握,任由指甲扎进手心里,扎出了血都兀自不觉,好像这样就能好受一点。
喝完酒后枯木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用仅存的理智走到角落里,躺倒在沙发上。
那一晚,枯木第一次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