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明。
小负轻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头,茫然地看着周遭的环境,屋内不甚熟悉的摆设令她明白过来,此时依然人在皇宫。
昨夜胡姬惹恼了帝王,被人押入死牢……之后她便冻得意识模糊,只依稀记得,昏迷前接住她的人分明是项羽。
只是,他又为何会在那里。
“在想什么?”项羽迈着大步撞门而入,手里端着的汤药却是丝毫未洒。
顺着声响看去,小负已然拉回了思绪,不远处的殿门兀自来回摆动,好似还未从适才的撞击中静下神来。
“起来喝药吧。”迎着小负有些愣怔的目光,项羽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放轻步子走近床榻。
那双本有着清泉般澄澈的眼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再不似昨日那般混沌迷蒙。
昨夜,她被带走,他就猜到会有危险。她的确聪慧,天赐的慧眼让她总能轻易看穿人的心思,可她很多时候却很单纯,单纯到面对他人别有用心的刁难只会傻傻的接招,从不回击。
“感觉可好些了?”轻扶起她,看她一声不响地安静喝着药,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合着清晨温煦的阳光在兀自有些苍白的肌肤上柔软打下一层层的扇影。
项羽有了一瞬的失神。
“汤药已试过,不冷不烫,现下喝正合适。”勉强挤出几句话,他试图打破些许沉默,却在看到小负脸上迷惑中透着的无奈,手里早已空空如也的药碗时,噎住了,双手无措地垂在两侧,刚毅的脸庞倏地涨得一片通红。
“那个……”未等小负出声,他便急急开口,却半晌未思虑出合适的话语。
无奈他只得重重地咳了几声,强撑起一副严肃的神情,带着些微怜惜出声质问,“天冻地寒,你居然任由那群女人折腾不吭声?!你的聪慧伶俐呢?!”
依旧无声,小负水漾的眸里写满了不解与惑然。尚未全然清醒的头脑,一时难以适应上他瞬息而变的语态。
“怎么,吓得失声了?告诉我!她们是如何为难你的?我定要令她们付出代价!”
轰然一击,“嘭”地一声,项羽猛地重重拍击桌案,即使是青铜的大案,也犹自激得嗡鸣声不断。
“痛吗?”终是出声,有了反应。
项羽很是满意她一开口就是句带着担忧的询问,莫名地心里大为畅快。
“没事,凭这张案,徒手我就能劈开它!”项羽双眉一挑,潇洒地大手一挥,对准桌案作势发力,似要证明他所言非虚。
“我问的是‘桌案’。”小负悠悠地飘出一句,成功的让项羽才找回没多久的刚勇之气再度泄了下去。
……
“师父!”人未到,声先至。
岳非衣甫一进门,便飞也似地扑到小负身上,一边仔细查看她是否有损伤,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有没有受伤,哪儿不舒服,听说你昨夜晕倒……”
“咳…咳…”不一样的两声轻咳,默契地同时响起。
随行而来的张良不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起来,也顾不上分辨里面的茶到底是何时烹煮的。
岳非衣正待问上几句,还未开口,便被项羽轻松提起,扔在一旁,“让开,你压到她了。”
“莫大师……”赵高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外,脸上若有似无的带着几分玩味。
“项将军也在。正好陛下有请二位正殿议事。”赵高微微躬身,瞥了眼张良与岳非衣,略有些淡漠地开口,“两位先生也请一道前往。”
“第一道奏报,泗水亭长刘邦在押送徒役去骊山的途中,竟然把徒役全给放了,自己也遁逃无踪!”
话音一及地,一道竹书奏报便飞了下来。
“徒役英布居然带头在骊山闹事,聚众造反!”
第二道奏书“啪”地一声落地,清透脆亮。
“朕早年沉入江水的玉璧竟复现人世,还有人谣传‘今年祖龙死’,陈郡郡丞当得好差?!”
随着奏报第三道落地,嬴政愤怒已极的声音乍响,久久回荡在咸阳宫正殿。
小负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嬴政怒意滔天的连连掷下竹简奏报,而下首跪伏一地的官员丝毫不敢动弹半分,噤若寒蝉。
见到小负一行人,嬴政略略收敛了怒气,冷冷地开口下令,“前两件,李斯负责查办处置,十日后朕要得到满意的结果!至于第三件……”
嬴政顿了顿,目光从小负等人,以及同被唤来的曲逆身上急速略过,冷然的面上划过一丝残戾,“这谣传一起,朕始知咸阳南市驿馆里原来藏着不少欺世盗名、妖言惑众之辈!蒙毅,去南市驿馆彻查此事,但凡提及过陈郡之事者,一律问斩!”
“陛下,是不是……”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蒙毅尚未开口劝说,便被嬴政不耐地出声打断。
看着蒙毅犹豫不决的模样,嬴政不为所动,反倒愈加残忍地补了句,“死牢里原有的犯人,届时一同处斩!”
玄鸟哀啼,尘埃落定。
看着散去的百官,小负几人不发一言,静静地立着,神思各异。倒是曲逆,依旧故我,左右观望,半点没把周遭的冷凝气氛放在心上。
“诸位可曾听闻过尧舜留下来的宝藏之说?”平地惊雷,嬴政突兀的一句话惊怔了在场的几个人。
惊疑、无知、探寻……各自迥异的神情一丝不落地印入嬴政眸底。
“无论知与不知,朕希望诸位能前往找寻,替朕寻来这鼎定天下的圣物!”嬴政放缓了语调,商量的口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诸位可愿应承?!”
“陛下,末将愿一同前往!”项羽赳赳高声,剑眉下射出的光芒坚定异常。
“项将军能同去,再好不过!”不等众人答话,嬴政已起身,离开前抛下一句,“不日即刻动身!”
找寻宝藏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传到了华夫人这里。
而报信之人,正是赵高。
“陛下让那小妖女去寻宝,此话当真?”安坐于榻上的华夫人轻扣桌案,眼里露出些许讶异。
“千真万确,下臣亲耳所闻。”赵高回话时,站得毕恭毕敬。
“陛下倒真是没被这妖女的姿色所迷。此番本想借机将她与胡姬一并除去,如今看来,她已不足挂怀。”
华夫人笑意漾起,轻移玉步,逗弄起不远处安然驻足不知名的七色之鸟。
未顷,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对着赵高低声吩咐:“替本宫谢谢五泉,多亏他这么了解自己徒弟的性子,本宫才能将她的反应一一算计,激起了胡姬的隐疾,进而丧失理智的失言被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