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苦寒,连日来大雪几欲封门,但本该处于窝冬时节的咸阳城却是格外热闹喜庆。
皇帝统一登基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民间宴会,一次宴邀天下易道方士的盛会。
一时间,往日里云游四海偏隅一方的高人隐士尽皆来到咸阳。
车马穿梭,门庭若市。咸阳城的军民只得不停地清运门前、道上的积雪,才堪堪容得流水般的车马前行,或是停留。
前来赴宴的人大多住在皇帝特地命人安排的驿馆里。
驿馆是临时建的,位于咸阳南市。这让原就熙熙攘攘的南市愈发喧闹,整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小负他们到达咸阳已有五日,却并没有住在皇帝安排的驿馆,而是选了咸阳城北区的一处民居借宿。
民居的附近很是幽静,即便在这样特殊的时日里,白天在街上行走往来的人仍是不多。
小负很喜欢这样的安静。
一路上,她都在潜心钻研老人赠与的“心器秘旨”,而在这里,她可以继续安心研读,不受干扰。
“心器秘旨”里所述的相人术极为丰富完整。
小负跟随师父行走多年,见识过各种不同流派分支的相人之法,途中亦是亲眼见过各类怪异面相,足可说得上是见识广博。但这本书里所记载的内容,却有不少是小负从所未见的相法和怪异的面相实例。
这令小负激动万分,手不释卷。她由此开始琢磨起属于自己独有风格的相人术,甚至尝试教授整日里难有片刻安宁的岳非衣。
“师父,这面相十二宫里的父母宫……?”岳非衣愁眉苦脸的挠了挠头。
“前额天左右的日月角。日角为父,月角为母。”小负头也未抬,兀自沉浸在书中。
顷刻,小负抬起头看了眼岳非衣依旧迷惘的神情,耐心的解释,“日角父位于左额中间偏上,月角母位于右额中间偏上。日月角隐隐圆起,骨开肉润,无偏无斜,气色明润洁净者,父母必是福寿绵长,自身亦是深受父母余荫。”
“那此宫相理若是不佳,会是怎样?”
小负想了想,这回并不急着讲说理论,换成了实例。
“还记得刚到温城我们遇上的那个李姓商人,当时我预言他母亲会突染重病……”
“是啊师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岳非衣眼睛一亮,一下子来了劲儿。
“那商人月角略有塌陷,色晦暗偏于紫色,且有暗斑。说明他的母亲会有重病。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其余还有鼻唇、手相等佐证,这些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小负笑着答道。
“原来是这样……”岳非衣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面相的十二宫,你已基本学全。具体各人面相如何,还需要多看多测,方能有所领悟。随我出去找几个人相看一番,如何?”
不等岳非衣回答,小负便领着他走出了居舍。
居舍外的小街并不长,也不繁华,但时值正午,来来往往倒也有不少人经过。
初次试炼,岳非衣兴奋地左右观望,看那模样似乎是不肯错过任何一个人。
小负很是满意他的用功,只是慢慢地她发现从岳非衣口中听到的预测永远都只有……
“夫妻宫色暗污浊……这位青年女子夫妻间定是极为不睦。”
“这少女命宫光明如镜……桃花运必定极旺……”
“然后?”小负忍不住打断他。
岳非衣双眼放光,不假思索的答道:“然后我可以借机接近她,说不定她的桃花运就是……”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岳非衣赶紧打住话头,掩饰的轻咳了几声,弱声解释道:“师父我的意思是……”
“除了看这些还有别的吗?”小负无奈地扶额。
岳非衣低头,毫无底气地轻声嘀咕:“我只记住了命宫桃花和夫妻宫的相理,其他都记不住了。”
“……”
小负不可思议的瞅着他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你们师徒二人这是怎么了?”正打算外出的张良,看着小负和岳非衣一前一后的进门,神色各异,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我们方才在门外给女子看相。”说到“女子”两字时,小负刻意加重了语气。
岳非衣不自觉地抖了抖,忙陪着笑脸说道:“张大哥,师父她在教授我如何相面。”
“哦?”张良顿时来了兴致,对着小负言道:“近日见你常在研读那位老人所赠书卷,可是有所得?”
“嗯,那老人的书卷名为‘心器秘旨’,上面记述的很多相人之术,皆是我没有见过的。几日来,我略有所得,想借此印证一下。”
“原来如此,我所得之书倒不是相面的,上面尽是兵法战阵之类,虽然大部分战阵我之前亦有所耳闻,可书中所述却与阴阳易道结合的极为紧密,与我以往所学有很大的不同。”张良说着从怀里拿出老人赠与的绢书。
小负一眼便瞧见了书上四个大字,“太公兵法”。
“张大哥,等你读完,这本‘太公兵法’可否借我一观?易道相通,我想从不同方面加以修习,相互印证。”
小负的眼神晶亮,带着渴求。
“当然可以,托这位老人的福,好歹你我如今也算是师兄妹了。师妹有求,做师兄的岂有不答应之理。”张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小负笑着点头,还未开口,岳非衣倏地插进两人中间,看着张良,双手紧握住他,兴致勃发的大声道:“你如今成了我师父的师兄,那也就是我的师伯了,师伯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这可使不得。”张良吓得赶紧扶住他,不让他跪下。岂料岳非衣借此抓得他更紧,笑意盎然,“师伯武艺超群,不知能否传授师侄几招?”
“啊?哦呵呵……”张良抬头看了眼小负,无声地向她抱怨了一句,转而笑着对岳非衣说道:“那个……我正巧约了人在南市驿馆,急着赴约,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