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席,张侍郎也就在开席的时候得到了端王爷含着笑意地一句提示“张大人不必客气,权当自己在家中便好”。接着直到散席,他只能冷眼旁观着这位王爷和自己对面的宋少帅隔空秀恩爱。
呃,倒也是不算,毕竟王爷身旁一片秋波潋滟之色,但是反观宋少帅,冰冻三尺加四九寒风。
张谦味同嚼蜡地吃完,然后匆匆告退,端王爷悦临盏对他的离去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神形恍惚地坐在离去的轿子上,甚至于连自己是去为那个扶不上墙的侄女请罪这个初始目的都忘记了,慢慢颠三倒四地回想,忽然撩起了幕帘,出声吩咐道:“去西平群王府。”
外头即刻有个声音低低传进来:“王爷现在去郡王府上吗?如今已经下晌午,又未递帖子,这般会不会过于唐突?”
张侍郎幕帘未放,直接骂道:“又不是婆娘回娘家,这么多话做什么,赶紧去。”
轿外回了声是,便再不过多言语。
西平郡王府毗邻安平长公主府,如今皇上即位,对这位嫡亲的姑妈还是很尊敬的,封为大长公主,位比亲王。而西平郡王因功封王在前,成为驸马在后,而夫妻两琴瑟相和,对于长住哪处不用争论,完全随性而为,苦了两府上一大帮的小厮丫鬟,也苦了一堆想拜求群王之人。
向公主府投帖子吧,你说一外男,求见已嫁的公主是何居心?向郡王府投帖子吧,人家西平郡王万一不在,不是还指示你投去公主府。因此公主夫妇这么一率性,倒是解决了一遭极大的麻烦。
但是张侍郎不同,他是从群王府里出去的,一从轿子上下来理了理仪容打了个照面,便有小厮凑上前提醒道“王爷在府上呢”,略一通禀,时间不长便被领进了外院。
西平郡王总归不是宗室之亲,因功封爵倒也行的低调,整个王府的布置以雅致为主,东西普通,但是做工精致摆放精巧。只是大长公主素爱杏花,导致了满园满园的杏花开落,这算是唯一的奢侈之处。西平王余俊今年六十有余,打过仗杀过敌的老将,当了驸马便注意保养,如今身子骨依旧康健,只是留了美髯束了青冠,执卷书正襟危坐于软榻之上,周身仍散发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张侍郎行礼:“学生见过王爷。”
西平王恩了一声,把书掷在了案几之上,抬眼问道:“何事?”
张侍郎一字不落地将这几件事报给了西平王,包括他不争气的侄女在内宅里干的那些破事。
西平王在听得宋帅二字时候,眼神便微微地有些触动,缓缓道:“是啊,谁能想到,毫无征兆之下,立下了开国功劳五朝为帅的宋家竟是没落得这般彻底。”
出征之时,朝堂上尚未一片其乐融融。哪想得三月之后,一片口诛笔伐地倒戈。御史,武官,就像是埋了上辈子的深仇雪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积攒一手的手头资料,可劲儿的把宋帅糟蹋成千古罪臣。
张侍郎虽任文官职位,但毕竟是兵部众人,形式性情颇具武将之风,他踟蹰了半天,还是没抵住心底下的疑惑,询问道:“难道王爷当初未伸以援手。”
西平王苦笑道:“援手?我如何去伸,还未入宫便听到长乐公主被禁足的消息,还有谁敢去求情。张谦啊,长乐公主的恩宠,就算是两个嫡公主相加也不到其一,我还如何敢去?”
张侍郎想起长乐公主的风姿卓绝,也是叹道:“是啊。”
“不过这是端得古怪,”西平王道,“我原以为宋少帅是皇帝陛下有意放一条生路,才把他放到端郡王的府上受其庇佑,但是如今看来,好像端郡王本来就倾心宋玉骨一般,才虎口夺食地拼命保下少帅。”
张侍郎有些不明,问道:“王爷,这有何区别?”
“自然是有的,若是陛下有意保下少帅,那么为宋家平反尚有可能,说明对于宋家灭顶之灾,陛下还是心中有愧,只不过当日或是冲动或是时局所迫,”西平王分析道,“若是端郡王因为心中爱意而一意孤行,那么陛下看宋少帅便不是少帅了,而是一个可以随意送人摆弄的毫无尊严意识的玩具。甚至当日长乐公主被擒,都保不定是父女间的苦肉计,用来警示群臣。”
张侍郎念及端郡王府中巧夺天工的设计,也是叹一口气:“陛下对五皇子的喜爱之情,真是不敢相信这对父子生于皇家。”
西平郡王倒是理解:“毕竟端郡王是局外之人。”
宠爱溺爱一些小猫小狗,根本就影响不了大局。
局外之人端郡王悦临盏,此时正撑着腮,挖空了心思地想讨好自己的冷脸面首:“琼意,你说明日我带着玉骨去郊外的温泉池子里玩耍两天如何,我看他最近动脑给累的,都瘦下几分了。”
琼意一边添热茶一面泼凉水:“王爷既是知道宋公子所求,何必铁了心思去阻碍呢。若是个关节中被宋公子知道了,王爷可有的受了。”
悦临盏目光一闪,笑道:“他猜不透的。”
他和那院子里蠢笨的张岚一般,都是局中人,都猜不透。
琼意不明就以,但眼睛尖尖一眼就瞧见了素白衣衫的芝兰玉影,低垂着眼帘想了一遭,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了下自己这位大条的主子:“王爷,明天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话还未说完就被悦临盏满不在乎地打断,随即面容上欣喜地唤道,“玉骨,玉骨。”
宋玉骨疑惑地望着他两,琼意赶忙撇过脸去。
太丢人了。
真是太丢人了。
宋玉骨随意拱手行礼道:“王爷。”
悦临盏看到宋玉骨,跟葵花冲着太阳,蜜蜂绕着花香,大粪赶上屎壳郎当真没什么区别,发自内心鲜血淋漓地喜悦,他眯着眼打量了一遭,叹道:“太素了,太素了。”赶忙提上了自己的建议,“玉骨,昨儿拿来几匹上好的布料,给你做两身衣裳?”
“承蒙王爷厚爱,我如今服斩衰三年,穿不得艳色。”
“啊,我那还有两批纯白的月霞缎,投光具柔,千金..”
“..王爷自用便可。”
“还有..”
“不用!”宋玉骨忍无可忍地利落打断,两字一脱口而出才发现态度有些刚硬了,瞅着悦临盏有些落寞的眼神,连忙缓了声调道,“王爷抬爱,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悦临盏又欢喜起来:“那咱们去泡温泉池子吧。”
宋玉骨把唇张成了一线,刚想着再次拒绝,便听得上首这位端王爷说道:“玉骨已经连着拒绝我两次了,再拒绝下去..唉!”说罢还颤着眼神,敛下眼帘,很是哀伤地叹息一声。
宋玉骨想着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可如今又实在不好拒绝,只得闭上了嘴,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悦临盏当真是笑眯了眼:“那玉骨快去收拾一下东西,咱们马上走,然后趁着夜色住上两晚。那地方茂林修竹,当真是别有情趣。”
宋玉骨又是微微一点头,连虚伪客套地礼节都不想守,身子向后一转,走了。那果断的架势,好像后头有什么东西,需要远远避开一般。
待宋玉骨走的没影,琼意奇怪道:“王爷,咱府上早没了月霞缎。这东西整整四年都没进贡了,奴婢可没法子帮您找来。”
悦临盏刚想说些什么,外头有个侍卫匆匆跑来,跪下禀报道:“王爷,前线战事密报,华月大军,反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