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画海报、招新、开会、迎新晚会审核和彩排……忙得连温习功课的时间都奉献得一干二净的宋亦暄,总算挨过了这焦头烂额的两个星期。而今天,是正式的迎新晚会。
大学生活动中心报告厅的前三分之二座无虚席。站在台上一眼望下去,新生们一张张黑黢黢的脸蛋,还未脱稚气。
当然,在时间的流水洗去了烈日在他们脸上留下的光荣印迹时,历史也会相似地重演,他们便会成为站在舞台上的人,俯瞰台下,坐着他们的学弟学妹。
宋亦暄怎么不是过来人?
只是此刻她回忆里的那个过去不是一年前,而是四年前,那年高一军训结束后的那个晚会。
就像新生的军训结束了,正式迎来了学习生活的开始;宋亦暄也自认为该结束点什么,再迎来某种新的开始了。
Song-from-A-Secret-Garden,小提琴,还有那些回忆,都是需要她去埋葬掉的东西吧。
为什么一个人能记着另一个杳无音信的人那么久?
因为有些人,是喜欢犯贱的。
她在一遍一遍强迫自己忘记的时候,她又一遍一遍地记起了。
……“你想听什么曲子?”“神秘园之歌”……
……看着他随着琴声飘扬而来的眼神,她能安心地闭上眼睛,幻想出和他合奏的小提琴声,出自自己,而不是刘圆圆……
宋亦暄是承认的,这次的迎新晚会选择演奏神秘园之歌“是因为熟练”是一个借口。
其实,是她想他了。
想念四年前,他闪着光的舞台;也想念两年多前,他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弹钢琴的样子。
(2)
幕布缓缓地拉开,钢琴声在空中流淌着,清澈、柔婉;舞台的灯光打在了琴后的女孩身上,洁白的晚礼服衬托着一张甜甜的小脸,清纯可人。就连在幕后准备着的宋亦暄也看得入了神,可是脑海中的画面却不是这个眼前的姑娘,而是四年前的琴声,四年前弹琴的人……
终于要要到宋亦暄出场了。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次,”她默默起誓,“我只想你最后一次。”只属于她自己的爱恋,也只属于她自己的思念,两年多,也不算短吧。
大概是不甘心,是她自己错过了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或许是后悔,后悔她到最后一刻还是没能不顾一切只为了自己而生活;也可能是怨愤,恨他一走了之还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所以总是固执地想起他,任悲伤的思绪一层层裹紧了自己,缠得喘不过气。
可是现在,宋亦暄在心里默默起誓:“够了,这一曲终结的时候,我会连琴一起抛弃,再也不会放任自己想你了。”
(3)
一束追光打下,宋亦暄从舞台的另一角缓缓地迈出了步子。
台下又响起了一阵欢呼,“院花”、“女神”的喊声此起彼伏。当然,今晚,她当之无愧。在本班的团支书孙可欣一双巧手之下,宋亦暄这个在校花评选第一轮就被淘汰的院花也算是脱胎换骨。本地土著从家里带了一堆化妆品来的时候,就连学霸于静也从上铺的遮光帘里探出了头来。而孙可欣好像是势要把宋亦暄打扮成绝世美女,亲自带着她又买美瞳、又烫头发的。那潇洒流畅的大波浪使宋亦暄看起来成熟不少;一席黑亮的露肩礼服映衬着她洁白的肌肤,也是乡土气息全无;原本看起来冷冰冰的大眼睛,稍加一点化妆品的修饰,俏丽无比。
宋亦暄保持着微笑,却又不禁想起了刘圆圆,四年前和车简初合奏的女生,也是和车简初传过绯闻女友,现在在国内数一数二的艺术学院里继续深造的女生,那个小提琴水平甩了自己好几百条街的女生,那个就算不用化妆也倾国倾城的女生……
站在同样的位子上,演奏同一首曲子,可是宋亦暄不是刘圆圆。她不会加什么技巧,更没办法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她只会静静地站定在舞台上,闭上眼睛,将她全部的情感倾注在琴上。她对曲子的理解是忧郁,她的心情是哀伤,所以她的演绎也就像是一声声悲鸣,听得她自己的心脏都快撕裂。
观众席上早已没有一丝丝喧闹。这毕竟是就算是第一次用蹩脚的电脑播放着破音的原曲,也会立刻被吸引的一首曲子啊。
坐在观众席第十一排中间的郑雪算是听出来了,从来不会仔细去记歌名的她,现在的这首曲子,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她旁边的黄峻岩兀自陶醉在曲中,可是郑雪却记起了四年前,车简初和刘圆圆合奏的也就是这首曲子。
(4)
宋亦暄微微晃动着肩膀,偶然地睁开了一下双眼,却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她没想过她会哭。
“宋亦暄,你就是个疯子。”她在心里咒骂自己。
(5)
好像一个女孩要放下一个人,总要大哭一场。
眼泪不一定代表懦弱。她可以在任何地方,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她可以不和任何人倾诉,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她只是,会把关于他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把他说过的最刻薄最让人痛心的话或者做过的最绝情最让人难过的事情强调一遍。
哭过之后,就结束了。就算那个人还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但是,她会渐渐地远离他,至少不会让自己再受伤了。
轰轰烈烈地想你一次,再华丽丽地把你放下。只因为我曾经爱过你,所以,我现在会走得很远很远,不会妨碍你幸福。
车简初还近在咫尺的时候,宋亦暄觉得他遥不可及,想过要放弃,却败给了自己;他离开了之后,她又装作他都不曾出现,可是触景伤情,又是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那时候把多少年都没有碰过的小提琴拿出来疯狂地练习,才学会了这首曲子。可是现在,每一遍每一遍,就连小时候就跟着自己的小提琴里都好像住了一个人——车简初。
自讨苦吃,是宋亦暄犯贱的一种表现。
(6)
晶莹的泪水钻石一般在这个拉着小提琴的女孩脸上闪烁着。
眼前模糊了的她已经不敢再去多想了,她怕到最后自己的手都会开始抖。
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她要集中于这首曲子。
可是越集中,却越是……
她以为她自己什么也没想,可是心取代了大脑,她没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却是感觉到了,苦涩……
好在,结束了。
此曲终了,满脸泪水的宋亦暄,勉强地扬起了嘴角和观众谢幕。
她的目光落到台下,竟也能望见零星几个在抹眼泪的学妹。而刻意地往舞台右边工作人员的地方瞥了一眼,去年冬天跟自己表白的科技部部长沈熠也还在看着自己。
“谢谢你们。”
宋亦暄深深地鞠了一躬,也转向沈熠致以浅浅的微笑。
“再见,车简初。”她在心里留下了要对车简初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两年多前两个人并没有错过的话,她应该也会这样说吧,一句“再见”就好像永别一样。
又是一片掌声和欢呼声。黄峻岩和郑雪也很给面子地手都拍红了也不知道。
“哇!‘宋太阳’真是厉害啊!以前真的一直都没发现!”黄峻岩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哈哈!我那天跟你说你还不相信!”郑雪一掌一掌拍在黄峻岩的背上。
(7)
宋亦暄往幕后走时,要上台的正是两个土木班的同学。她别别扭扭地掩着自己哭得惨兮兮的脸朝着自己班的几个演员说了好几声“加油”,却又意外地被于静塞了一包面纸在手里。
大学霸于静总是一张别人欠她几百万的冷脸,当然现在也没什么差,只是在宿舍都跟她说不到几句话的人破天荒地主动对着宋亦暄说了一句,“你这样子也太难看了,还是擦擦吧。”
后来宋亦暄换了衣服再从后门进入晚会现场时,节目都已经过半了。她换上了愉快的心情,和郑雪、黄峻岩小声地调侃晚会的节目,又互相开开玩笑。
(8)
这一晚,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十三排角落里的那个孤零零的男生——车简初。
也是,李扬给了他一张这么偏僻座位的票,也难怪就算是军训都晒黑了在食堂吃个饭还有女同学偷偷看的帅哥今天这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