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期中考试落幕，但紧张的气氛并未减少半分。成绩和排名尚未落实，悬着的心哪里肯放下？
宋亦暄依旧在咀嚼回味五天前的那一声“加油”，是他说的——年级第一车简初对自己说的啊。都不记得自己从哪天起真正地成了一个“花痴”少女，那个被夕阳的余晖柔和了的少年的背影，竟在她的脑海里扎了根，挥之不去。
等待考试结果的过程变得更加漫长甚至难熬，原是她忽然有了一个目标吧。是的，追上他。跨过中间那二十个名次，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成为年级第二，想让“宋亦暄”三个字紧紧地跟在“车简初”的后面。
好吧，现在是宋亦暄在美术课的末尾走了神，直到下课。
“放榜啦！”郭瀚扶着走廊栏杆往外看了一眼就已经发现了楼下高一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各科试卷还没下发呢，排名倒是先出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回教室门口，放声一喊。
宋亦暄为什么有一种古代科举放榜了的感觉？
我考中了吗？——班里有希望在年级前五十名榜单里的同学开始蠢蠢欲动。
状元是谁？榜眼呢？探花呢？——好奇这些的目光也比比皆是。
宋亦暄是“假正经”，她只一句“尘埃早已落定”敷衍自己，眼看着教室里一半人都跑出去了，她自任着心脏狂跳不已，身体岿然不动。
她不会去的，至少不是现在。没必要就不去凑热闹，她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拥挤”这件事上；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还想再做一会儿白日梦，幻想着自己会考得很好很好。
当然没多久，热情的同学们就提前让她知道了：
状元：车简初；榜眼：黄峻岩；探花：楚英杰。还有她自己，嗯，中了，不过第十七。进步何其缓慢……
当然她还是由衷地在心里祝贺了车简初和黄峻岩；也当面恭喜了常给自己答疑解惑的楚英杰；最后还对自己说了句：宋亦暄，加油！
（2）
午饭后，宋亦暄和郑雪又是早早地往回走。既不用回宿舍洗衣服也不去小卖部买东西，所以她们总能最先回到各自的教室。
J中并不大，说说笑笑地在两排香樟树下穿过，就走到教学楼前了。
“班长！”宋亦暄和郑雪一齐惊呼，随后对视一眼，无言，仿佛眼前的一幕就不是真的：黄峻岩和楚英杰扭打在一起，还在3班的门口！
“别打了！”两个女生又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太出人意料了吧，两个班的班长居然在打架？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三！
两个男生同时一愣，看向远处的两个女生的眼神里闪过相同的惊慌失措。
画面停止的那一瞬间，正好是这样的定格：楚英杰半坐半仰，而黄峻岩一手抓着他校服外套的领头，另一手握拳挥在半空。
其实是黄峻岩单方面在殴打楚英杰。
“喂，黄峻岩，你继续打啊！你不是看过这张试卷了吗？你不是听到他刚才对你说什么了吗？郑雪还有那谁，你们别瞎搀和！”
两个打架的男生的旁边还站了一个女生：刘圆圆。
郑雪当即冲过去扯开了两个男生，一胳膊挡在被自己推开坐倒在地的黄峻岩面前。而楚英杰趁机迅速地站起来，稍退几步，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迹，有多快跑多快地往楼梯去。
黄峻岩无奈于郑雪的阻拦，只能在嘴上说着：“你别拦着我啊！”却不敢有任何的肢体动作。
他在对她的肢体动作上，吃过亏。
“你想被德育主任抓到吃处分吗？”郑雪大义凛然，直勾勾地看着黄峻岩。
“可是……”黄峻岩看到楚英杰逃走，深深拧眉，凌空踢了几脚，愤恨地摇着头，满脸不甘心。
那边，宋亦暄适时地挡住了要去追楚英杰的刘圆圆的脚步。刚才楚英杰狼狈逃走的样子她完全是一头雾水，不过虽然自己不知道理由何在，但这劝人打架的女孩子的行为却肯定是要阻止的。
“喂，你谁啊？”刘圆圆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瞪着这素不相识的不速之客。要不是她和郑雪搀和，哼，那楚英杰能逃得了吗？
“你不阻止他们，还在这里看热闹，煽风点火的，你不觉得你很羞耻吗？”宋亦暄是义正言辞。倒并不是说因为那个被打的人是自己班级的班长，不管是谁，她就算可以认同黄峻岩打人，也坚决不会认同撺掇别人去打人的人。
刘圆圆“呵呵”干笑两声，“我说你6班的吧？你知道什么了你就多管闲事？你倒是去问问你们班班长楚英杰他做的事情羞耻不羞耻啊？！”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但是从她微眯起的眼睛和斜扬的嘴角就能感受到讽刺与不屑。
宋亦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无言以对。眼前的女生长着一张甜美可人的脸蛋，却真如郑雪所说，“傲慢无礼”。
不过宋亦暄此时完全没有就此认输的打算，没理由反驳？管它呢，她就是跟这个一中校花杠上了，怎样？兀自狠狠地瞪着她，表情没有松懈！
谁知刘圆圆只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亦暄，踏着轻飘飘的步子就去黄峻岩那边了，“哎哟，人都跑远啦~女朋友为你着想你还能怎么办？”
刘圆圆所有的表现看得和听得全无存在感的宋亦暄怒火中烧，燃起一股冲上去抽刘圆圆两巴掌的冲动，可是更让自己生气和难过的却是理智先了冲动一步，她刚才还在制止别人打人，怎么可以自己也这样？
“圆圆，你别胡说！”郑雪大呵，她听到刘圆圆那酸不拉几的刻意调侃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
此时宋亦暄惊讶地发现，郑雪斜睨刘圆圆一眼，她张牙舞爪的表情便收敛了不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用得着动手吗？”郑雪转过头去问黄峻岩。
“你给她看。”黄峻岩示意刘圆圆。
刘圆圆摊开了手上的纸团，宋亦暄也赶忙过来看。破破烂烂的试卷，姓名一栏上“车简初”三个字赫然在目。这是车简初这次期中考的数学试卷吧，160，竟是满分。
疑惑如宋亦暄和郑雪。
“他干的？”郑雪问。
“不是第一次了，这才是重点。这次是被圆圆抓到的，恰好我路过。”黄峻岩拍着自己身上的灰，严肃得和平日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好像不是同一人。
难以置信，不可思议。这群人中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宋亦暄了。她印象中的他们班长，明明就是一个尽职尽责，而且乐于助人的人啊。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唉。”刘圆圆在一旁了叹口气。
黄峻岩开始详述：“初中的时候一个班，本来觉得这货也就娘了点，书呆子。找他打球他也不去，老是窝在教室里。但人好像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可是就是在哪次考试结束试卷发下来之后，每次考试，简初总有试卷会稀奇古怪地被撕烂、揉团。事情明明不对劲，却总是抓不到凶手。后来有一天中午我去吃饭，走到一半忘记拿饭卡，回教室一看，才看见他干的那些事！简初倒说无所谓，我们这些哥们儿也不至于拿那谁怎样吧，然后初中也就这么过来了。我勒个去，都不在一个班，他还特地过来搞这一出！他脑子有坑吧他，不打他真的不会清醒啊！”
“你打了他也不一定会清醒吧？”郑雪头脑很是清楚。
“但是不打，真的咽不下去这口气啊！”刘圆圆插嘴。
“闭嘴！”郑雪真的是很能压得住刘圆圆，她居然就乖乖听话了，看得宋亦暄一愣一愣。
“你小学的时候不就是暴力镇压得圆圆？”听到黄峻岩讲出自己小学时丢脸的事件，刘圆圆脸都要绿了。
“所以你看她现在不还是这个鬼样子吗？有毛用啊？！”
“喂，你们不要说我好不好？”刘圆圆瞪圆了眼睛。
（3）
“你们在干嘛呢？”车简初看着四个熟人聚在一起，还并不像是很开心地聚着的样子。
刘圆圆抖了一抖车简初皱巴巴的试卷，想告诉他他们为什么聚在一起。却被车简初一把抢了过来。
“散了吧，各回各班该睡睡，该做题做题吧。”车简初表情不是很好看，但是也不想多说什么。
“咳~”黄峻岩叹口气，甩手就走。郑雪本来看了车简初几眼，却横竖想不出要说什么，也跟在黄峻岩后面回去了。
刘圆圆是最看不惯车简初这种“烂好人”作风的，一脸不爽地踏进了教室。
只有宋亦暄还愣怔怔站在原地。她的情绪很复杂。
“你不回去吗？”宋亦暄是这几个人里车简初最不熟悉的人，当然他不怀疑她已经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宋亦暄的神色是似在看车简初又似不在的。楚英杰、车简初、楚英杰和车简初，她在思考。所以被车简初问了那句话时，她有些惶恐。
不得不承认，车简初如果刻意要板着脸，即使唇边天生上扬的嘴角也拯救不了他的冷漠了。他的目光，可以比楚英杰通过眼镜片射出来的，更加寒气逼人。
“所以，才说一中很烂吗？”宋亦暄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车简初的目光。他的神情是她未见过的，她不是没有忌惮，只是忽然有了问下去的勇气。这种勇气和送他爆米花那次类似的莫名其妙，不过这次的更稳定一些。
“你想说我很软弱吗？”这种时候的车简初不是会有耐心去想宋亦暄的问题的，只是凭一种冲动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以至于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时，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无辜的女生手足无措的样子。
“诶？”宋亦暄说完又低下头，有点后悔自己没事往枪口上的行径，“我好像还没想到这一层。”随后却越发愧疚，她在检讨自己的话是不是挑动了这个原本亲切温和的男生的一根敏感的神经。
“对不起。”宋亦暄从慌张到后悔到愧疚到说出这句话连贯得她自己事后想想都觉得很神奇。
不过她的“对不起”有效。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车简初的心也是一软，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他认为要道歉的人是他吧。对于那一句完全能表达自己内心的不耐烦和厌恶的幼稚的话语和从抢过试卷开始完全漠视他人的关心的这种幼稚的行为，他也在内心鄙视自己。
宋亦暄许久没有说话。
弄得车简初不太好意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一中很烂吗？”车简初是想扯开话题的，因为他那天说一中很烂是说的环境、设备，呃……或许再扯下去也可以扯点领导层出来。
她摇头。
车简初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怎么刚才的问题和这个没有关系吗？
“那你是好奇我为什么没对楚英杰采取什么措施？”车简初追问。
“这个……”宋亦暄抬起头看到他的脸时，他的表情已经平和许多了，所以她也很坦然，“我想过了，你本来就没必要揍他，也没必要采取什么措施吧。”
车简初越发看不懂她了，“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只要每次都继续比他考得高气死他就行啊~”
他嘴角扬了一下。
而看到这一幕的宋亦暄对他的忌惮渐渐地转换成了另一种紧张，有一刹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稍微整理了一下心境，宋亦暄重新发问，“可是还是会生气吧？”
“如果你看到你的试卷变成这个样子，你是什么感受？”车简初的语气是和缓的，毕竟心情晴了大半了。
“我如果能有机会看到我名字旁边是那个分数的话，我觉得我不会生气的。”宋亦暄别扭地扯起了嘴角，不知道自己笑得是不是很奇怪。
他也明朗地笑了，一双弯弯的眼睛耀眼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