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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错觉

2013年9月7日:

(1)

“啊~~~”拖着长长尾音的一声尖叫,伴随着乒乒乓乓一阵闹哄哄的床板撞击声,已经让原本伏案的宋亦暄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事业”进行下去了。

她本能地朝后方看去,梯子上那个头顶“鸟窝”身着天蓝色印有胡萝卜和兔子图案的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只几步加一蹦就落到了地上,真像一直敏捷的松鼠——宋亦暄这样想。可是眼神转而向下,却看见“松鼠”只踩了一只拖鞋,还低着头四下搜索,慌忙地大概是在找寻她另一只失踪的拖鞋。

“周灵茜,你起来啦?”宋亦暄这句客套面无表情、不紧不慢,与眼前刚穿上两只拖鞋便往卫生间方向狂奔还一脸着急的周灵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不及啦!”周灵茜只丢下这一句,便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宋亦暄笑笑,不禁想起了上学期末,周灵茜踩点进考场时,面目狰狞。

今天是迎新的日子。作为土木工程2012级稀有的4个女生之一,周灵茜本来是根本不用瞎操心什么来不及来得及的,班长随便找几个男生去体育馆报道注册的地方迎新就可以了。可是人家周大团支书就是热情,自告奋勇,主动请缨,一定要作为1班的女生代表,去迎新。但现实不比梦境,她,起晚了。

点开手机,宋亦暄看到了时间9:40,摇了摇头。有一瞬间,她的喉咙里陡然生成一句“反正都晚了,也没听见有人打电话找你,不用那么紧张吧”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不要多管闲事。

宋亦暄在心里强调过无数遍。既然早晨7点都没有叫醒她,那么现在说什么,都没意思吧。

默默转回头去,宋亦暄重新面对电脑,又面对速写本。可是思绪好像就是在周灵茜尖叫的那一刻被搅乱了,以至于现在,她手上握住的铅笔还迟迟地停在半空,不肯落到纸上。

周灵茜居然没过多久就从卫生间出来了,与平日里“一入厕坑深似海”的情况大相径庭。然后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洗漱、穿衣等“工程”。9:51,她风一般地跑出了宿舍,没说“再见”,但没忘记把门带上。

“啪”的一声,宋亦暄肝颤。

唉,反正让好好关门的话说了多少遍某些人也听不进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浪费口水还招来自己心烦,所以经历了一年大学的宋亦暄也早就学乖了,和现在的同学,保持适当“客套”就好。

不要付出太多,也不要期望太多,这样,就不容易受伤。

或许在很久以前,宋亦暄就学乖了。

(2)

调节了一下电脑屏幕上图片的大小,宋亦暄继续专心于她的“事业”。她挺直了脊背,却用左手手背半撑着头显得稍稍向左倾斜。右手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抓握着彩色铅笔,不轻不重地在画纸上均匀地涂画着一道又一道的线条。简单绑扎的马尾辫随着她手的动作不时地点一点她的肩背,看起来认真至极。

她的样子,就像以前某人评论过的那样吧:“真是模范生啊。”

手机突如其来的两声震动,打破了只有铅笔摩挲纸张的“沙沙”声构成的寂静,那么不和谐,才引起了宋亦暄的注意。拿起手机,将纸上英俊男人逐渐清晰的正侧面晾在一边,宋亦暄看起了短信,是关于下午的“工作”日程。

午饭后,她也得去和在体育馆负责迎新的几个男生换个班。

当然宋亦暄和周灵茜不同,她并不是毛遂自荐,而是2班班长徐泽天盛情邀请之下才答应去迎新。班长的理由是:给新生们一点盼头。毕竟,整个学院也没几个女的,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能拿得出台面的,也就是上学期在公众平台上被票选为“院花”的宋亦暄了吧。虽然白净的脸上淡得都像是没有的笑容和找不到焦点的目光让她在进入校花评选的第一轮直接被淘汰,但是在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她的名字、和那张照片,早已深入人心。

其实很尴尬,宋亦暄走在路上,是没有什么同学院的陌生同学能认出她的。毕竟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偷拍放到了网上;而在看到“宋亦暄”的照片之后也只能感叹,P图人的品位和技术都实在有限,她看镜子里的自己明显要顺眼得多。

(3)

优哉游哉地吃完了午饭,宋亦暄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地晃到体育馆去。

“嘿,女神!”

凭空出现的短促的声音让宋亦暄顿下脚步,然而她四下打量,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什么时候自己竟自恋到了这个程度了吗?宋亦暄无奈地摇摇头,又要往前走。

“喂,宋亦暄!~”

宋亦暄这才辨清了声音的来向。猛一抬头,09栋四楼的一个窗户里伸出了一个黑黑的脑袋加一只黑黑的手。

徐泽天?看这黝黑的肤色,应该是了——宋亦暄所在的土木12级2班的班长。

还记得大一第一次看见徐泽天的时候,宋亦暄吓了一跳。而看见宋亦暄惊讶的表情对方也睁大了眼睛问:“妹妹,你是不是曾经见过哥哥我?”宋亦暄“噗嗤”就笑了:“没,没见过。”

宋亦暄是想起了一个高中同学,她最好的朋友郑雪的男朋友;和徐泽天很像的一个人,也是宋亦暄高二、高三的班长。不过当徐泽天真挚地问了那个问题的时候,宋亦暄醒悟了,嗯,黄峻岩的眼睛可没这么大。

宋亦暄给楼上的人回以微笑和挥手。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下来了。我们一起去!”徐泽天双手扶着窗栏,放声喊话。刚才给宋亦暄发短信的也正是他。

(4)

“哟,班长你不热吗?这白衬衫穿得……”真显黑啊。

徐泽天爽朗地笑笑,“哎哟,迎新嘛,得穿正式一点。而且今天也就31度,我挺得住,挺得住哈哈。”

而徐泽天一定神,看着旁边的宋亦暄,米黄色的短袖长款衬衣,配一条浅色牛仔中裤,刘海还全梳了个辫儿夹到头顶去了,虽然这位“院花”还是挺漂亮,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干嘛不穿裙子啊?”徐泽天立即问,他以他独有的“浓妆艳抹总相宜”的审美观表示:宋亦暄你今天穿得有点土。

“穿裙子?”宋亦暄想笑着说,可无奈只扯动了一边的嘴角,“干苦力不方便啊。”虽然今年新生报到注册的地方不像他们入学时在室外,但是对于亦暄来说,迎新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哎哟,女神,你穿这么简朴,学弟们会伤心的啦。”徐泽天连连摇头,随即又冷不丁像是有感而发,“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啊?”宋亦暄因为徐泽天没头没脑的一句“不食人间烟火”而感到意外,她斜过头去看走在身旁的男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样子。

“你这样清心寡欲以后是要出家的节奏吗?”徐泽天半开玩笑似地讲出了心里话,“怎么老穿得这么简单,还拒绝了所有追你的男生?”

“呃…”宋亦暄唇瓣微开,惊讶地看着眼前如此直接问话的徐泽天。想到自己……

也不是没有不停折腾自己发型的时光,也不是没有产生过不穿校服的勇气,也不是没有嫉妒过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同学,也不是……没有过喜欢的人……

只是一切都变了,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没有开始,不谈结束。谁抛下了谁?甚至能不能谈及谁抛下了谁?宋亦暄都不曾想明白过。而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即使他们曾经靠得再近,也只是遥如星辰的回忆了。

半晌的沉默后,宋亦暄硬生生地扬起了两边的嘴角,“我听说,尼姑的工资好像蛮高的。”

“哈?”徐泽天不知所以地看看她,留下一丝苦笑,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5)

其实要真说起来,宋亦暄的着装风格早就成为了一种习惯,根深蒂固。她本也就不喜施粉黛,当然对衣着打扮也不太讲究。她妈妈总说:“真是遗传,像我。”而她爸爸总是附和:“人么,干净自然一点就好了。我就喜欢你妈妈那个样子。”

也没什么不好,宋亦暄看看自己,都无所谓了。

难道,一定要为了谁去改变吗?自然,也是没有能让她想改变的人。

(6)

一路向体育馆走去,两人聊了聊土木2班上学期的成绩,班长徐泽天也简单地告诉了宋亦暄一些新生的情况。当宋亦暄还腹诽着扩招成了3个班还只有5个女生的时候,体育馆已经快到了。

“啊呀,中午过来,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啊哈哈哈。”

“班长,你好意思吗?”

新生报道,人最多的时间就是早晨,而中午过后,就会冷清很多。

宋亦暄望着西边那座整体是缺了一角的环形建筑,想着从上面看,一定很像小时候“小霸王”玩的“吃豆”里面的那个主角。

随着不停的脚步带着宋亦暄离体育馆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幢灰蓝色建筑物上的一竖排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小字:“Y大体育馆”。

又走了几步,宋亦暄的视线被银色字下体育馆偏门里走出的一个男生吸引住了:黑色T恤,牛仔裤,白球鞋,还有模糊不清的脸部轮廓……

挺拔的高个男生并没有拖行李箱,只是手上拿着档案袋之类。他目不斜视,坚定地迈着大步往前走着。

宋亦暄只能看见他的侧面,却好像看了一眼就再也走不动了,只有视线的落脚处还执着任性地跟着那个男生的移动而移动,而目光轻触的那张脸,竟然清楚地在她的脑中成了记忆里那个人的像。

徐泽天往前走了几步才忽然发现本该在自己旁边的女生不见了。回头一看,宋亦暄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后退几步,刚要问些什么,只看见亦暄的右手缓缓地抬起,指着体育馆那边的人,开口道:“班长,那里,是不是有人?”

“哦,是啊。”徐泽天点头,却发现宋亦暄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徐泽天果断地抡起手,一掌拍在宋亦暄的背上,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己还说宋亦暄清心寡欲,“喂!看帅哥不用看得这么入神吧?看样子是新生吧,啧啧啧,还家长开车送的,貌似家里很有钱啊。”

不知是因为那个男生已经走进了车里,还是被徐泽天那一巴掌拍的,宋亦暄清醒了过来。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低下头,将一个自嘲的微笑留给了大地。

体育馆,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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