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泛白,这一天应该会依旧晴朗。天际线处,暖色的云朵堆积,形成朝霞,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映进房间里。
朝霞高阁洗晴云。
昨夜睡得太早,不到六点沈默就醒了。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疲乏的张菉——一个想让沈默可以乖巧喊自己为“妈妈”的人。
沈默感到尾椎骨的那段沉重和刺痛几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延绵不尽的胀痛。真的非常非常想下床。看看外边的天,难得的美丽。
手机又“叮咚”一声亮了屏。
【你不黑,你白着呢。要不改叫小犬吧,多水灵的名字。发件人——西川】
【您高兴就好。】
【小犬,这么早就起床,你那里的窗户正好处在东面,可以看日出囖!发件人——西川】
沈默吃力用手伸到床边,按下开关,把百叶窗直接升到最高。
因为在25层,所以没有楼房能够挡住视线。窗户又恰好在东边。天际线和地平线融为一体,在朝霞的辉映中,地面上的一切都蒙上迷离的色彩,显得隆重而辉煌。
【西爷真乃神人也~】
【嗯。发件人——西川】
……沈默也不想再接话下去了,望向窗外,期待地等着。
不远处的暖色云朵,渐渐沿着地平线,从橙黄变成橙红,再由橙红色,渐渐变成橘红,一轮圆圆的旭日,从云层中喷薄而出,放射万丈霞光。
沈默眼神迷离,心跳加快。
“叮咚”,手机亮了。
西川的名字闪闪地出现在屏幕上方。
【愿你如朝阳,早点好起来哈。发件人——西川】
美好的许愿,和窗外喷薄而出的阳光,映红了沈默的脸。
张菉翻一个身醒来,坐起来把衬衫穿上。沈默吓得赶紧把手机往被子里藏。沈默清楚,张菉这个女人看起来是文文静静、和和气气的,发起脾气来,十条汉子都拦不住。
沈默还记得,在自己发高烧输液的时候,张菉像只发疯的母狮,一手举着社区医院的输液瓶支架,一手拿着沈默的文具盒,一个人将当时八十斤的沈默驮到了嘉德中学的升学考场。
那时才初中三年级的沈默几乎是用求的语气说:“我头疼,不考了好吗?妈妈,求你了。”
张菉满脸都写着“狠心”二字。“不行,你必须考到嘉德,我不准你靠你爸的私权,沈默,你听我说,”张菉几乎要跪在沈默面前,“你必须赢!”
从回忆里回过神,张菉已经将早饭从护士那里领过来了。
“来,沈默,吃早饭。”张菉一边帮沈默将床桌从病床边上升起来,“医院有鸡蛋,豆浆,牛奶,馒头和泡菜,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一起拿来了,你选剩了的我吃。”
“谢谢。”沈默拿了鸡蛋、豆浆和小馒头,客气地说。
你尝试打动我,也应该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沈默,是这样想的。
时间溜得很快。
转眼到了周三晚上。
出院后整日都呆在家的沈默百无聊赖,张菉很担心沈默成绩在即将到来的期末分流考试不能考进培优冲刺班,处处托人在各科找好了家教。
但沈默所在班的数学老师是特级,上课方式、授课顺序都独具一格,请来的短期家教让沈默十分不满意。明明已经复习过的三角函数,家教老师各种复习,而圆锥曲线那一部分,沈默的老师早就在着重讲圆锥曲线和平面几何相结合的问题了。沈默忍不住向张菉抱怨了好多次,言外之意是:“你这请的什么家教啊!”
坐不住的更是张菉。
沈默要是没有考进冲刺班,沈正桦背后那姊姊妹妹一大家子人一定会瞧不起张菉的教育方式,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这一点,张菉比任何人清楚。
干着急了一晚上,之前学过的地方沈默基本上能够将习题做对了,但时间已经过去三天,数学老师布置的习题和发下来的讲义倒是拿在手上,可大半部分的题都还是不会做。
恰好张菉一个生意上的好伙伴从北京回到盛都,自己家里没有收拾,借宿在沈默家。
“喂?蔡桂美,大美女,你下飞机了?要不要我让助理来接你?”
八点过,蔡姓的那位“好朋友”敲开门,沈默出于礼节,从卧室挪出来站在卧室门口迎接。
“哎哟,你们家挺大的,小复式啊,好棒的,现在北上广就流行这种,我跟你讲……”蔡桂美一进门,就开始四处参观。“这是你女儿啊?哎哟,好羡慕,不像我,生个儿子一点都不亲我,还是女儿才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哪有的事,儿子女儿一样的,做母亲的都是操心劳命的。”张菉摇摇头。“你看我这女儿,听她老爸说,前几天好不容易登台表演了一回,‘扑通’一声摔成这样,课也上不了,请的家教又不合适,我想想都头疼。”
“蔡阿姨,你们聊,我先进去了。”沈默觉得无趣,一步一步挪回床上。
“这有什么难的,你家正桦是副校长,把沈默的老师请到家里来不行?”生意人想的,只是利益和权利。
“人家有人家的事。”张菉摆摆手,“你不知道现在风声有多紧,正桦处在这个位置,不能滥用私权的。再说了,沈默的数学老师是特级,本来就忙,而且越是才富五车,越是心高气傲,不会为了一个学生,就单独开小灶的。”
蔡桂美一听,也跟着抱不平:“哎,我的儿子就在嘉德读书的,他们数学老师也是个特级,我常常听我儿子讲,放学问个题都要抢着排队的!现在好老师太少……”
“等下,你儿子也在嘉德中学?嘉德中学,数学学科好像只有一个特级,你儿子是不是在十二班?老师叫什么名字?”
“不是吧,”蔡桂美用手撩撩头发说,“我儿子好像是高二的二十一班,数学老师姓顾,叫个什么……”
“欸,我就说嘛,你儿子一定和我们家默默是师从同门了!”蔡桂美的话又被张菉打断,“我以前就听你说你儿子成绩好,高一的时候都是年级前五名,现在应该也不差哈?”
蔡桂美一脸的骄傲:“唉唉,别说了,我哪里知道他现在的成绩,我在外面忙了一年,完全没有时间过问。”
张菉继续说:“想必也是很不错的苗子,怎么样?让他来给沈默补补课,也就一周两晚上,住就住在我们家里,请假这些问题,咱们正桦还是能够解决的,反正我们家房子也宽敞,你也可以过来见见你儿子啊!要等到周末放出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双方家长说好后,一拍即合,蔡说:“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吧!”
“什么?!”张菉加大了十倍音量。
“妈,您叫我?”沈默用手撑着墙,一点一点踱步从二楼卧室的楼上出来。
“哈,没有,刚刚我和你蔡阿姨商量了一点事情,说让蔡阿姨的儿子帮忙给你补数学。”张菉马上笑眯眯地说,“是个高材生哦。”
“男?生?”沈默甚至在猜想张菉是不是疯了,“您从来不允许我和男生同处一室的。”
“没事,蔡阿姨的儿子是你们年级的高材生,一周过来住两晚上,沈默你要好好和他相处哦。”张菉刚刚说完,蔡桂美又接着说:“默默,你就放心,阿姨今晚上就跟他说这个事。”
“你们高兴就好。”沈默站在上面无奈地笑笑。
说罢又顺着墙,扶着腰撅着屁股慢慢摸索回房间,轻轻把门扣上。
学校的上方星空闪耀。毕竟远离市中心,靠近运动馆和图书馆的地界,学校周围安静祥和的氛围,市井的喧嚣并没有打扰到这片宁静神圣的天空。
十点半,放学了,杜云帆和身边的男生并肩走着。
“嗡嗡……”男生的手机发出震动。
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咦,怎么不接电话呢?“
男生苦笑,摆出了无奈的神色:“我妈,应该是从北京回来了……“
“挣了大钱回来啦?“杜云帆没心没肺地继续问。
男生不再回答。
挣大钱?呵呵,那个所谓的“妈“和那混蛋父亲未婚先孕怀上了我,刚刚结婚就生下了我,嗷嗷待哺的我还没有断奶,她就抛下我去读研,回来之后就和父亲闹离婚,闹了十年,终于争到了对我的抚养权,又马上把我甩到这所学校去北京创业。
这样的钱,不挣也罢。
回到寝室后,杜云帆几乎没再看到西川。
跑到西川寝室去找他,也不见人影。
西川的室友说,西川的手机一晚上都在响,他不愿意接,后来怕查寝的听见,他好像是去宿舍联络点回他妈妈的电话了。
缘分在夜幕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