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紧凑不是说说而已。
合唱队升社的事情还在忙活和搁置，又一次的小考就紧跟其后地即将降临。
“同学们一定要鼓足勇气，抓抓紧！”老吕不算是个话唠，但这句话已经被念叨了五遍，沈默抬起头四处望望，班上的同学好像对这种催促式的加油鼓劲产生了天然的免疫，没人肯拿出时间和精力停下来理会。
“别发呆！”老吕严肃的提醒从前面传来。
再往左上方看，栾静姝一个人支楞着脑袋出现在沈默的视线里。
“新发下来的英语周报做了没？”只见老吕踱步到她桌前，带着很大的不满意，从栾静姝紧紧按住的报纸下方抽出一本杂志。
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谁的？”老吕提高了音量。
全班同学好似受到了打扰，像被惊动的沉睡丹顶鹤群里，一片片抬起了头，又一片片沉寂下去，只剩几只好奇的脑袋还张望着。
沈默还张望着。
“谁的！栾静姝？”老吕开始喊她名字，“站起来！”
一旦老吕生气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就意味着，没有回头和商量的余地了。
犯错的女生经不起威严，战栗着腿慢慢站好。
“哪里来的？”老吕举起手晃了晃报纸，再问了一遍，仿佛最后的宣告。
“我的。”
细小的声音没有一丝底气，沈默坐在后面看不到栾静姝的表情。
倒是刘睿卓，紧张地望向老吕的脸，尽管映入沈默眼里只是一张侧面，但满满的不安写得实在。
“啧……”
“好烦。”
教室里这一潭死水终于开始泛了涟漪，好些人终于被惹到，好像如果不会打扰到他们，这件事就跟他们完全无关一样。而这些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低低散布在空气中传导着的，杂杂碎碎的声音，正是各位毫不相干的人，发泄自己看法的方式。
沈默记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越聪明，越自私。
完美体现。
敏锐的老吕当然捕捉到了这些细小的不满意，往前一转，用手把没收到的杂志卷起来，背对着栾静姝说了一句：“今天要是这本书的主人不到我这儿报道，这次小考你就别去了。”
栾静姝呆站在原地，刘睿卓伸手去将她扯到坐下。
沈默是个急性子。
虽然西川已经从前面朝后边狠狠盯了一眼，传达着“你不要掺和”的意思。
虽然杜云帆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几个人的气场在教室里就那么伫立着，磁场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息，沈默眼里的积怨，刘睿卓的躲闪，西川置身事外的坚定，杜云帆的急促，浇灌成了一副泼墨画。
沈默早就洞察了一切，脑门一发热，嘴上甩一句：“这等小事。”
话音未落，就站起来追着老吕的步伐，教室里没有哪一位起身拦着她。
跑向办公室的沈默想，或许高三带给人的那种绝望的压力，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渗透到人心的吧。
在自身利益面前，一切都开始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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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节语文课，培优班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把这学习和弘扬我国语言文字精华的课程放在眼里，全都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赶着其他科的作业。
语文老师也是一个即将退休的年长女老师，从不发火，所以出现眼下的这种状况也是可以理解。
“嘭”！
沈默连报告都不喊，从门外面冲进来，风风火火站在第二排座位面前。
语文老师略微低下头，皱纹中间小小的眼睛从金边眼镜上边露出来，停下了讲课，也不做声。
“你欠我的。”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栾静姝听，还是说给刘睿卓。
受了很大的委屈，沈默尽量憋住不让自己哭。
说完便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全班同学转头了一下她，又随着语文老师摇头晃脑的一声：“河将害城，事急矣，同学们看到苏轼传，河水即将冲进城里，事情已经很紧迫了。”又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桌上藏在语文书下边的教辅资料上。
沈默固然伤心，但也能稍微分一点神，从自己的委屈里突出重围来，偷瞄右上角一眼。
西川没有看书，但也没听课，眼神投向前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要回头投来关切眼神的意思。
沈默的委屈被自己莫名放得更大。
但这一次，却没有泪水了。
回想刚才在办公室里的种种场景，憋屈不是几滴泪水能够解决的。
一本小小的杂志，被老吕逮到，却被传进了沈正桦的耳朵里。办公室里其他班的老师环抱着手肘，带着戏谑和讥笑，神情奇怪地看向沈默，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奇大的女老师在隔壁笑着说：“哦哟，不得了，高三了哎，沈正桦那个宝贝女儿把杂志借给班上的女生哎，”
“年纪小小还真心机。”
“就是。校长的女儿是不一样，跟她爹一个样，话不多，心思挺黑。”
老吕一脸无力，紧紧抿着嘴，一脸“你怎么就给我跑出来了呢”的既视感。
墙外的议论还未停止。
老吕环顾四周看了看，其他老师可能也感觉到了不太好，把眼神都统统收回到自己的脚尖上。
“沈默啊，强出头就要承担这些后果。”带着好些无奈，老吕放下二郎腿，将自己一直直挺的身体窝在藤椅上。
沈默清楚，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书。
“可是，只要我说这是我的，您就没有法子。”沈默仰起头，“您要拒绝一个真心承认错误的知返羔羊吗？”
老吕笑了。
“按照以往，你知道我最恨你们这些放弃原则包庇同伙的行为，绝对要严处。”
沈默知道，还有但是。
“但是我也知道，你身份特殊，性子又倔，我拗不过你，只好把你爸爸找过来，”老吕话里有话，“你应该，不会反对我这个做法吧。”
沈默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下来，“好啊没问题！”连逗号都不带一个。
可没想到的是，沈正桦这一次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笑呵呵将肇事者从班主任那里接过来然后带回家苦心说教，而是板着脸走到沈默面前，“啪”一声将常常带在手边的皮本子甩在沈默身边的办公桌上。
吓得沈默往旁边一跳。
“沈校你怎么来了，正说要给你打电话。”老吕还在惊讶，自己并没有腾出时间通知他。
之前看热闹看得正香的一位男老师谄媚地拖了一张椅子过来说了句“沈校您坐”赶紧从门口出去，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一瞬间跑空了。
可以理解，这样的情况下，谁在场都不好。沈默环顾四周，一脸了然。
沈正桦拖过椅子坐下，沈默赌气地问：“我可以坐么？在这站了快两节课……”说着正弯腰去拿就在手边上的小凳子。
“铛”，沈正桦的皮鞋从一旁窜出来，将凳子蹬到不远处的地板上，撞到对面的桌脚，立马翻了好几圈。
沈默惊呆。
从来没有见到沈正桦这样愠怒。
“要是这次月考你没能考进前三十，给我从培优班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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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后，西川留在教学楼没有走，从窗外看向教室里，女孩认真学习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弥足珍贵。
西川从背包里掏出手机，顿了一下，然后开机。
手都有些抖。
一条短消息接进来。
【有空一起吃饭？】
没有备注。
西川打了一个“好”字，望着发送键迟迟按不下去。
最后还是将短信删除了。
屏幕突然变得明亮，呼吸灯一闪一闪像是督促，振动的频率让男生布满青筋的手略微有些抖。
夜色有些凉，毕竟已经入秋了。
男生左右望了望，接通。
“嗨，”对方清脆熟悉的声音让男生没有办法和回忆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下晚自习了吗？”
西川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吃个饭见一面吧……“
对方话还没说完，西川将电话挂掉，然后趴在栏杆上，大口呼吸。
终究是要面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