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仿佛在黑暗中,照射进来一束光。
那是在沉沦前,唯一可以保存的一丝黑暗,勾勒出温暖的线条,指向你,慢慢地,坠入深渊的你。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哪怕是这普照大地的温暖,也最好从未曾有过。
记忆里,那些欢乐时光,那些美好过往,定格在一帖一帖画面上的暖色调,我宁愿任何都不曾拥有。
如果非要以这些美好作为失去你的代价的话,是的,我愿意从头来过,将当下立即终止。沈默习惯性地咬咬下唇,周遭的目光和噪杂汇聚成一条灼热的聚光,烤出了汗。
而栾静姝的尖叫渐渐弱下来,不依不饶的报警声依旧:“嘀——嘀——嘀——”
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疲软,低血糖让自己直想跌倒在地,一蹶不起。
但不行,倒下之后,小栾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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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办公室里灯光昏暗,时钟在墙上嘀嗒不等人。
“默默,”栾静姝抬起头,看看即将逼近面试的时间,泪眼婆娑,“真的不是我。”
沈默此时多想张张嘴,毫不吝啬地来一句:“嗯,我相信不是你。”
可总是说不出口。无论如何。
或许,人就是这样,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谨言慎行。
“默默,”栾静姝又说。
“嗯?”沈默终于给了点反应。
“你还是先去吧,不要耗在这里了。”
沈默心一紧。
如此情形下,还能将沈默的事情视为首要,除了友情,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倒是有更合理、更现实的解释,只是,沈默不敢想。
“赔钱不就行了?”再也忍不住,见不得瑟瑟发抖的栾静姝,沈默提高了音量,压制自己的零底气。
“几个钱就像息事宁人?”一个肥胖的女人,耳朵上别着金黄色的耳环,满身散发着浓重的铜臭。
“默默。”依旧蹲在墙角的栾静姝很担心,抓住沈默的手。
“别怕。”沈默鼓足勇气,翻开书包,掏出还带着卡通表情的钱包,从里面掏出了好几张红色票子,颤抖着拍在桌上:“这些总够了吧!我……我身上只有这么多。”
“哟,这么有钱的同伙啊?”胖女人眼睛一亮,立马伸手过来拿,一边用手悄悄捻着张数,一边斜眼继续打量着沈默,“这么点都够?你们怕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马上交保卫处!”
还想榨点汁水出来。
“那你把钱还我!”沈默急了,跳起来想把钱拿回去,“那你还收我们钱!还我!还我!”
女人笨拙地躲闪,嘴上还骂骂咧咧。
“怎么回事!”威严又带着一丝慵懒,熟悉的声音让双方都停了下来。
“陈叔叔!”沈默见到这个应该被叫做“救星”的男人从里屋走出,赶紧迎上去,“陈叔叔,陈叔叔您帮帮我们吧!”
男人皱着眉,稍带嫌弃往后小退了一步:“嗯?你谁?”
沈默瞪大了眼睛。
“陈叔叔,我啊?您不认识我?”
“你?你是哪位?闹闹哄哄地。”男人继续慵懒着打开一个破旧的保温杯,支起手放到胖女人面前,“倒杯水!”
“叔叔,您放她走吧,跟她没关系。”栾静姝几乎丧失了争辩的力气。
“说什么呢!”沈默继续拉着她,“陈叔叔,我是沈默!我跟我爸经常在您这儿买东西的!您……您还经常夸我……”
“哪个沈默?”男人并没有认出她的意思,“在我这儿买东西的多了,我夸过的姑娘也多了去了!乱拿人家东西就该受罚!攀什么亲戚!”
“我是沈校长的女儿!”
沈默最不想说的话,最终被说了出来。
看着所谓的“陈叔叔”那故作姿态、恍然大悟的表情。
栾静姝脸上浮现了有些希望的神色。
可沈默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眼前的这一幕,对于一直被好好保护的沈默,过分现实了。
认识你的人认识的不是你,是“沈校长的女儿“;夸你的人夸的不是你,是“沈校长的女儿”;熟络你的人,真正熟络的不是你,是“沈校长的女儿”;就连你最憎恨的那种讨好你的人,讨好的不是你,是“沈校长的女儿”……
“沈默!”栾静姝颤巍巍地声音带着一丝羸弱,把女生从愤懑的思考中拉回。
“走吧。”对于今天发生的插曲,沈默不想再回首或者评价,于是,也不管栾静姝的心情,拉起她的手就走,顺便拆开一袋饼干,“还有演讲等着我们呐!”
“加油。”——史上最心不在焉的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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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到学生会的影子,忙碌的背影里没有西川。
“二号,沈默准备。”
离入口处还有些距离,沈默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以百米速度狂奔到小会议室的入口处,将装满零食的包包一甩,松开栾静姝的手,只身一人冲进去。
所有人都回头看。一拍拍脑袋齐刷刷将黑色换成了肉色。
因为动静实在太大了。
“对……对不起……”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虔诚地开启了面试模式。
“请过来开始你的演讲。”——又是熟悉的声音。
安凝若?!沈默惊呆,顺着一排排椅子从前面走过去,看到坐在评委中间的安凝若带着不漏声色的挑衅神情,旁边的空座位就是“评委:西川“。
以及另外一边,已经演讲完毕坐在角落里面带惊讶的刘睿卓。
“沈默同学,你可以开始了。“校团的老师面带微笑。
沈默深吸一口气,前方正中摆着的镜头。
“因为要站在这里,竞选合唱队的队长一职,所以,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合唱队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于是我写下了这么些。”沈默拿起手里的稿纸,轻轻扬了扬,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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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静姝等在门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夕阳已经西垂,路灯盏盏点亮,这时候的校园,充满生分气息。
“没事,没事了,没事。”沈默不在身边,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垫一本书在墙角坐着,用胳膊抱着膝盖,把头枕在脚下。
思绪回到超市里,仿佛有人故意撞了自己一下,来不及看清是谁,然后不知不觉书包里就多了两三件东西。
就像梦一样。
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沈默最清楚。
所以,这样的沈默,这样保全自己和信任自己的沈默,无论如何,必须要成全。所以,这样的小栾,这样破碎的灵魂和不能再完美的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要将沈默视为中心。
栾静姝甚至还记得,上一次年仅十四岁的沈默,像个小大人,把自己从小区门口的超市拎到她宽敞的家里,坚定地说了和今天走出超市门口一样的话:“小栾,别回头。”
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