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呼呼吹,冷风扫进西川的衬衫的豁口里。
善意的谎言带来的代价,西川不清楚。就像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埋下一颗炸雷,何时踩上惹得爆炸,谁都不清楚。
哪怕是等到最后,被现实的烈焰和弹片炸到遍体鳞伤,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跳起来从背后护着你。
西川将拳头微微拽紧。眼睛尽量不去看沈默那审视的神情,怕一不小心露了馅。
“爸!”沈默回头转向沈正桦,眼睛里那微微的光被点亮,嘴角骄傲地向上挑着,然后说,“没想到,爸你这样好!”
一旁的西川整个人都散发着暗淡的颜色。
让他没想到的是,沈正桦毫无违和地接下了这个梗。西川黯然地注视下,他露出笑容,伸手拍拍沈默的头,慈祥地说:“没事,老爸应该的。”沈默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父亲会对其他人也怀有如此浓厚的善意,一开心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正桦明显地愣了愣,许多年了,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对自己示好,平日里,哪怕是轻轻拍一下她的头,都会招来莫名的反感。
做父亲的,哪会不察觉自己女儿的情绪。一切细微的动作,在沈正桦眼里,如同针刺,将心戳穿,身陷肉刺,却不得拔出来,因为只要扯出来,就会血脉奔涌,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地在岁月之中享受着这等“天伦之乐”。
趁着父女俩正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和谐,西川慢慢将黑色的书包放在沙发旁,用眼神向沈正桦示意,悄悄走到楼上自己住过的客房里去收拾东西。
现在沈默也考上了培优班,这个房间为我存在的意义也像是没必要了吧。西川一边收着衣橱里寥寥几件衣服,在衣服的最底下,压着当初签订的《同居合约》。
轻轻把那张纸扯出来,上面沈默稚嫩的笔记画着一个俏皮的猪头,西川禁不住笑笑。想起曾经不到二十天的“同居生活”,西川挠了挠头发,靠在衣橱旁望着天花板放空。
“西爷!”不知沈默什么时候从背后钻出来,西川“嚯”地一声被吓到,将手上的“合约”往后面藏,生怕被女生发现了自己心情的蛛丝马迹。
“好啦,我爸说他会资助阿楠到底的,他今晚请你去梅桂坊吃饭,要不要来啊?”沈默笑着扬扬头,两边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荡漾,神秘地靠近西川小声说,“看来是我们多想了呢,那些钱,我爸说存到卡里让我拿着,我想,到时候我还是还给你拿着,我最讨厌管钱了。”
梅桂坊?男生无奈地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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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眼看着就过了一半,阿楠肚子里的小肿瘤也基本上确诊为良性,在沈正桦的帮助下。
医生护士都悉心地照看着他,手术被安排到七月二十号。在等待的这几天,沈默、西川、杜云帆和小栾,谁有空就会自觉到医院陪伴着他。
快到高三了,好似大家都很忙,在争先恐后地查缺补漏,声乐、钢琴、书法和数学……一样样地轮番轰炸,一有空就到阿楠的房间里去看看,陪阿楠念念微博或者看看电视。经常都会累得睡在隔壁床上。
所以这好几天轮下来,沈默和西川几乎是照面都没有打着。
要么就是西川到医院时,沈默早已沉沉睡去,要么就是一整天下来,连阿楠都见不到西川的人影。
“好像西川他妈妈公司的事情,也要西川去帮帮忙,所以他很辛苦也是正常的。”阿楠勉强笑着回答,每当沈默抱怨说“西川这个讨厌鬼说好了要来照顾你”的时候,阿楠总会为他打圆场。
杜云帆也在帮着西川说话,跟屁虫安凝若也经常跟着他过来,一唱一和又旁敲侧击地告诉着沈默关于西川很忙的事实。
“他忙就忙啊,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啊?”阿楠不置评价,目光总是温柔如水地看着她,说着一些生活如此美好何必如此暴躁等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阿楠最近脾气好像很好哦,完全暖成了一只中央大空调了呢!”沈默酸不溜秋地说着,杜云帆每次都要拉着沈默神秘兮兮地说一句:“你别这样说阿楠哥,他是病人。”
“就你知道!”每到这种时候沈默就会再次被杜云帆的低情商给击溃到体无完肤的地步,尴尬症又要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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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楠手术的日子到了,恰好嘉德中学高三培优班提前补课,当晚必须到学校报到,不然就要取消资格。
中午时候,阿楠在护士的帮助下换了病服,穿上手术专用的袍子,在绿色的袍子里包裹着阿楠幸福的脸。
“沈小默,必须等我出来才准走!”阿楠进手术室之前扮了一个鬼脸。
沈正桦从一边走过来,张菉脸上陪着笑脸,但是沈默看得出来那绝对是假的,张菉把手提包轻轻甩在另一个病床上轻描淡写地说:“手术同意书我们都签好了,你进去吧。”沈默以为张菉是心疼用钱而向沈正桦表达着内心的不满。过了一会儿,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对张菉说:“其实,阿楠都没有用爸爸的钱,用的是他朋友的钱,你别对爸爸抱有成见。他,也是好心。”
“这不是钱的问题。”张菉撇撇嘴,表示着不想再听下去。
沈默也觉得和她这样世俗的女人谈着这些话题,等于零。便安安静静地等着西川过来,原本还以为进手术室前西川能够和阿楠再见一面的,可是却没有等到关于他的一丝消息。
不过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其他人都没来,因为要开学,戏剧性地,手术室外的过道里坐着的,就是沈默的一家三口。
阿楠在进去之前,笑的多开心啊。
可沈默抬头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觉得伤感。短暂的假期就要在今晚结束了,如果顺利的话,这将是最后一个中学时期的暑假了。
可是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墙上的时间完全没有等等我的意思,钟摆的嘀嗒声催促着我要抓紧。
可是你不来,我一个人没办法应付这从指缝里悄然流逝的时间。
沈默等啊等,时间快速地游走,四个小时过去了,阿楠还没有被推出来。
不一会儿,好一群医生进进出出,有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精干医生走出来喊:“患者监护人,在哪里?!”沈正桦在一旁打着盹,听到声音马上惊醒,不经意间举起手回答说:“这里这里,我!”
年轻医生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便对沈正桦说:“病人的血不够了,血库的血液也不多了,我们需要直接进行直系亲属输血。谁是B型?”
“我!”由于久坐,沈正桦扶着墙壁颤巍巍地举站起身,“我可以直接输。”
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爸,人家要直系亲属。”沈默还是憋不住,好意提醒。
“哦,对,那医生,我们到那边借一步说话。”沈正桦沉重地点点头,跟着医生走了过去。
“老爸也真是的,傻!”沈默嘟囔着坐下来,嘴上依旧碎碎念着,“又不是阿楠哥的直系亲属,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菉靠着墙,抬起闭着的眼皮看了沈默一眼,然后说:“你懂什么。”
沈默愣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打电话想问问西川到底来不来,转念一想,他们不是说他不是很忙么,他忙了这么多天,也从不想起找自己说说话啊,就连安凝若都知道他西爷的动向我却一概不知,嗯,既然这样,那算了吧。
我们都在逞强,也从来不给对方留点念想。
既然互相都如此默默牵挂,反倒联系更显得毫无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