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依稀记得那一年相遇，荼蘼花开正盛，似樱一树繁盛。
花香摇曳在枝节，随着过堂风，穿入庭间。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少主。”
他是上面指派下来辅佐自己的左右臂，上面是何意图，夏璃心知肚明，他不过就是一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罢了。
灭门之痛，夏璃没齿难忘，可是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女子，初出牛犊，年幼无知，她深知，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完成不了所谓的复仇，于是她加入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规模庞大，纵横黑白两道，声势浩大。夏璃凭借着狠辣的手段，步步高升，在这一块小有名气，上面的人也对此很重视，表面是为了犒赏夏璃将得力干将指给她，二也是为了严厉监视夏璃的行踪，一旦发现异动，杀立绝。
“你叫什么名字？”夏璃粗略地看了一眼他，眼眸微抬，檀口轻启，冷淡地问道。
“夜影。”
这是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好像铭刻了时光，他抿嘴浅笑，她匆忙撇开了目光。
日子行云流水般飞逝，他就像是个全能管家，不仅将手头的事物办的井井有条，甚至连夏璃的日常生活也照顾得细致入微。
“少主今天脸色不太好，多喝点红糖水。”
夜影端着刚煮好的红糖水，送入夏璃房中。
“你出去！”夏璃玉手捂着肚子，表情却有些愠怒，这个人太过聪明，太善于观察，她在他面前好像无从遁形，被看了个透，然而对方的身份她不得不时时提防，因为他是上面安排下来的间谍。
夜影温和地微微一笑，“遵命。”
他将红糖水放下，退出房门的那一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温和地朝夏璃一笑，“少主可别动怒，会更疼的。”
语气温和得无可挑剔，行为端正得无处可说，夏璃想骂又找不到理由，只能忿忿地咬了咬唇角，吼，敢情这家伙儿是专门来克我的。
合上门，夜影薄唇微抿，回味着夏璃生气的小模样，笑了，她还真是有点可爱。
起初，夏璃刻意刁难夜影，本想让他主动放弃伺候她的职务让她落个清净。
“这里的卫生你全部包揽，拖地不可留下一点水渍，玻璃要擦的晶莹剔透，地要扫的一尘不染。还有就是，走路不可发出声音，鞋底摩擦的声音我一点都不要听到。做不到滚蛋。”
“遵命。”
他完成的近乎完美，她面色铁青。
“少主，还有什么任务吗？”
“你去和门口的萨摩耶打好关系，让它和隔壁的哈巴狗完成交配生子的任务。完成不了滚蛋。”
“遵命。”
两个月后，夜影抱着一箱的狗宝宝回来了。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如果我说我要让你去把派你下来的人杀了。”
“遵命。”夜影眸色毫无波澜，转身就要去执行。
“你是傻子吗，去送死？”夏璃拽住了夜影。
夜影回望着夏璃，温和一笑，“只要是少主的命令，属下一定会做到。”
他的目光很凉，却很坚定，夏璃定定地望着他，神情有些恍惚。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相处了三个年头。
组织动荡，底下的人为了上位而想加害上面的人，夏璃不幸就是被瞄准的最弱的势力，人人都想靠处理掉她而高升，暗杀是最佳捷径。
那一夜，很凉。
入寝，有异声。
“少主你安心睡着，有我守着你。”夜影捋好夏璃的被子，眼帘微垂。
夏璃微微一笑，闭目。
那一夜，夏璃睡得很香，只是她不知道夜影那一夜为了守护她，彻夜未眠。只记得第二天推门而出的时候，他正在匆忙地擦拭着地上的污渍，殷红色的。
他慌乱地抬头，踌躇紧张，将手藏到了衣袖里，小心翼翼地问道：“地板没有一尘不染，少主，您会开除我吗？”
“傻瓜。”
他的虎口处有一个狰狞的疤痕，她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从何时起，夏璃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台上，久久远眺，脸上是看不清的表情。
“少主。”夜影现在她的身边。
她回过头，对夜影微微一笑，有些爱怜地抚了抚自己美丽的铜发，淡淡地说道：“我要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她的眼里酝酿着他看不清的情绪，他看不清也不想分辨，她想做的事，他绝不会有所阻拦。
夏璃有一头曳地铜发，如瀑布般倾泻，美丽至极，她的脸型微圆，却不会让人觉得臃肿，淡淡的婴儿肥反而有几分可爱。说到底，她也算是一个清丽的美人儿。
手术那天，她拽紧了手，指节泛白。
“少主，害怕就抓着我吧。”夜影对他伸出了手，温和一笑。
“谁，谁怕了。”夏璃撇了撇嘴，却还是不争气地将手搭了上去。
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夜影有些心疼地回握住，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帮她捂热。
小傻瓜，明明怕的不行，还要硬逞强。
术后的恢复期是最痛苦的，不仅要预防各种可能发生的并发症，还要克服感染，防止伤口化脓。
麻药褪去后的痛楚是最深入骨髓的。
她缠着纱布，因为疼痛而近乎咬破唇角，隐隐有殷红血丝渗出。
夜影从后面环住夏璃，“疼就咬我吧，别伤了自己。”
或许是因为痛，她咬的很狠。夜影一声不吭，只是像哄小孩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夏璃的后背，安抚她。
好像有液体滴在他的手背上，湿答答的，她哭了，他慌了。
她虽然改变了容貌，可在他心中，夏璃永远是那个夏璃，风雨不变。
她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大风大浪他挡着，所有天谴都让他一人承担就好。
终于，她复仇结束了，而她却没有一点喜色，像失了魂似的。
“少主，天凉，加件衣服吧。”夜影站在她身边。
夏璃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却有些悠远，“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过，换一个主子，你的前途会更光明，凭你的能力，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放手去做吧，别呆在我这个没用的人身边了。”
“除了你，我哪儿也不去！”夜影有些激动地按住夏璃的肩膀，指节有些用力。
夏璃不语。
夜影一下松了手，退后一步，单膝下跪，“是属下失言了。”
“属下绝不背弃少主，要是属下做的不够好，请少主明示，只是离开，还请少主别再提及了。属下一生只侍一人。”
她愣住了，眸子渐渐缠上水汽。
从前，他拼了命的想守护她；后来，她也……
“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拜托你，你到城南给我买一样东西，即刻就去。”
夏璃微微一笑，像病莲轻绽，眼神却像穿过时光的长廊，悠远而深重，她定定地望着夜影，似乎要把他的样子铭刻进脑海，深入骨髓。
“遵命。”
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城南路远，即便是打车也很耗时间，没有个半天是完成不了往返。
已经上了车，夜影回想起夏璃的话。
“帮我去LOVE LIVE专卖店，买一副吊坠，前天逛商场的时候看见的，金灿灿的很美，我很喜欢。”
细细琢磨，他越想越不对劲。他知道，她是不喜奢侈之人，一向对金银饰品不感兴趣，今日又怎么会主动让自己远途去买一个奢侈的吊坠。
她这是，想把自己支走？
原因是何，夜影不敢再深入思索。
“停车，停车！”
夜影发了疯一样从车上跑下来，拼命往家里赶。
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被火海吞没的建筑，他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撞进了火中，迅速被火光吞没。
夜影拼了命似的冲进了火海。
喂，麻烦你等我一下。
时光，你快点，快点，再快点。
这样，我或许就能够抓住她的手了……
——
你有会让你拼了命也想要去守护的人吗？
那一年荼靡花盛，他接受上级的任命，作为间谍被安插在新晋高升者身边。
依旧记得初见那天，碎光撒了一地，过堂风卷带一抹荼靡香，她的发丝微扬。
她背对着他，一席青裙，不染世俗，却又有几分孤僻。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回过头。
那一刹，惊艳了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