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这么叫过,估计被飞流听去了。”
仔细想想,虽然这外号根本都是他取的,但他这句话也算客观事实,毕竟我以前也这么叫过景琰……
最近我时常在想,他总能这么面不改色地避重就轻,是受了我外公的真传。
我外公出身商贾世家,青春年少时怀着无比的热情投入革命战争,然而却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因出身问被批斗,这期间因不堪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而抑郁成疾。平反后的外公因病不再从政,闲居在家几年后我便出生了,于是专心带我这个他最小的外孙女。
因此,我自幼便和外公感情深厚,他总想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浓缩成精华版传授予我,喜欢讲些大道理。劫后余生的外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多虚不如少实”,这句话季羡林老先生有句流传更为广泛的现代名言,“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我还未上小学,外公就因病离世了,但他那些道理却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不过,我从前一直以为,外公的意思是做人总会面临两难之境,任何情形之下,都要保有风骨,自保时也只能“不全说真话”而已。然而,自从我发现梅长苏就是林殊后,切身见识了他的所为,便觉得虽然他并未和外公他老人家有多少接触,但却将外公的意思理解得十分透彻。
梅长苏说,撒谎的成本太高。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数个谎言去圆谎,再高超的捏造技巧也最终会露出破绽。而转移对方的注意焦点的成本却低得多,因为每个人的认知都有盲区,比如,景琰因为梅长苏那一番“霓凰说的”的说辞,看起来已经不疑有他,欣然接受了飞流叫他“水牛”,我们也省了许多麻烦和口舌。
我一向是从善如流的,不久便用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们集团官方成立的日期是10月31日,这个日子是西方的万圣节前夕,不过我们一向不太与时俱进,每年的庆祝活动都很传统,各种领导和嘉宾讲话完毕后,通常是平淡无奇的晚宴。
今年是集团成立30周年,庆祝活动交由新任华东市场部的经理秦般若负责,不知她用了什么方式,竟让董事长同意在庆典结束后办一场假面舞会。
为了配合那个假面舞会,今年的庆典活动地点选在三亚的一座古堡式酒店,我本来打算随意穿件小礼服戴个面具就完成任务。没想到舞会前一日在酒店吃午餐时,素来交情不深的秦般若泰然自若地坐到了我和豫津身边,笑着给我下达任务,“穆经理,咱们的高管团队里,本就阳盛阴衰,明天的舞会请务必好好装扮一下哦,惊艳四座才好。”
我和这位大部分时间都在沪工作的秦经理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偶尔碰见也只能聊聊天气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我尴尬地笑了笑,“你都亲自跟我说了,我当然得认真准备……不过,惊艳四座真有点困难。”
吃完饭,我就跟帮我准备服装的秘书雯姐提出了“惊艳四座”的着装要求,雯姐和我一起工作了6年有余,年纪又比我大几岁,一向不跟我客气的,她毫不掩饰地表示:“惊吓四座我可以办到,惊艳够呛。”
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惊吓就惊吓,总之要四座都不安稳就行。”
我平日里常买的衣服都是经久耐穿的日常款式,对礼服和定制类服装没有什么研究。依稀记得父亲在世时,给我的18岁生日礼是一条Givenchy,印象中这个品牌一向优雅中略带点奢华感,应该比较适合这种场合,于是跟雯姐说让她帮我火速准备一件纪梵希。
雯姐办事效率一向十分靠谱,当天晚上不仅准备好了衣服,还约了第二日的化妆师。
不过,我们俩好像在“惊艳”和“惊吓”中选择了后者……毕竟,10年过去了,我不是18岁的我,纪梵希也已经不是曾经的纪梵希……钱花了多少是次要的,衣服摆在那里还算低调,似乎不过是普通的黑色礼服,穿在身上却似一朵恶之花,肩部有一片镂空蕾丝,胸前和腰间配了绑带……妥妥的摇滚哥特暗黑风,这种“一辈子最多穿一次”的服装不得不令人默哀已经进了别人口袋的银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集团是万圣节成立的,而不是什么特别喜庆的日子……
化妆师估计这一天接了不少吸血鬼装扮的活儿,轻车熟路地把我画得肤色苍白,红唇魅惑,她走了以后我蹭了蹭白得有点过分的脸,但依然没蹭出人气儿,只不过看起来三分像营养不良的吸血鬼,七分像黑暗城堡中游荡的荆棘公主。
虽然平日来无影去无踪,但这种重大日子梅长苏自然也会出席,他私下问我要扮成什么,我不肯告诉他。他笑着套我的话:“化妆舞会之类的装扮,万变不离王子公主,你只要不是午夜12点就要落跑的灰姑娘就行。”
“是啊,那你到时候猜猜我是哪位公主吧。猜对了有奖。”
既然“多虚不如少实”,这也算不得扯谎。当初他变了身份容貌我都把他认出来了,如今我换个样子,不知他能不能找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