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大二下半学期时，伯希来找过我。
他问我，他该怎么办。
我笑着，轻声反问，“我都把自己给毁了，还怎么能再把你毁了？”
伯希说：“我错了么？我只不过喜欢上了。”
我轻轻一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巧林雅楠走来，看见我和他在一起，向伯希使眼色，伯希立马会意走过去，林雅楠附在他耳边，用不大不小，我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大小说道：“你不要再和她来往，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好似还害怕我不知道似的，最后几个字加重了音。
“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伯希点了头。
我心里也没有丝毫惊讶，只是任忍不住心灰，即为了伯希，又为了林雅楠。
林雅楠张扬着对我一笑，挥挥手，伯希就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了。
我不能去指责伯希的选择，一来我没有林雅楠重要；二来我也不需要！
从此以后大不了一个人，从此以后大不了不幸福。
四月份的时候，我把冬天的围巾找出来，找到顾逸送我的那条。
白色的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到脖子上，白玉雯见了就笑我。我却舍不得摘下来，不是因为顾逸，而是沈佩风。
这是从他手里拿出来的，也算是这些年，他送给我的唯一礼物！
“对了，最近伯希和林家姐妹的事，现在全僵了。”
我小声啊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哎。”白玉雯叹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某天，林雅楠不幸发生了点小烧，回来林家。伯希则去给林雅楠送吃的，管家不知道伯希是谁，就拦在门外，被外出归来的林萦子看见，就放了进去。
进去后，林萦子带伯希去见了林雅楠——这里我插了一句嘴，“林萦子真够大方的。”被白玉雯一记白眼扫过来。
林雅楠一见伯希就头痛得更厉害，自此小烧变成高烧。
伯希在林家守了三天三夜，等林雅楠退完烧。一晚上不幸听到别人在嚼口舌，无非是些他伯希一届无背景人士妄图像攀龙附凤，摊上林家大小姐，却又对林家二小姐恋恋不忘。
听完之后，伯希当即就怒了。
于是他去找了林萦子，想说他明明中意的是林雅楠，为何偏偏变成了她？！
对于这件事，林萦子肯定也是十分的伤心，于是一口拦下都说是她指使的，伯希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碰巧林雅楠收到消息来了这，又碰巧看见这一幕，自小保护姐姐的心理顿时怒了，张口闭口把伯希骂得狗血淋头。伯希这时也只能一声不吭，最后闹剧还是林萦子收起的。
伯希在林雅楠骂得正爽时，来了一句，“我错了么？我不过是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令现场气氛又是一变，林雅楠愣了很久，才很小声地回应，“我只愿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人不是你！
伯希很伤心，指着一边的林萦子说，“那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散播谣言呢？我不建议他们讨论我和你，但我建议她！我们关她屁事啊。”
“伯希，你给我注意点，那是我姐！”
那是第一次，林雅楠在外人当着林萦子的面说，那是我姐！
——林萦子是我林雅楠的姐姐！
——林雅楠是我林萦子的妹妹！
伯希点头，说我知道。
“你下次给我注意点！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背后说我姐的坏话，散播流言，你就休想再看见我！”
伯希或许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或许可以为林雅楠毁掉自己后半生都无怨言，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林雅楠爱上他做的。
他可以为她做很多事，但绝对不可以她恨他！
所以当即就满口答应。
只是在一旁的林萦子这时却扯了扯林雅楠的衣角，轻轻一笑，笑得惊心动魄。
“算了，那不是流言。你们明明都知道的，这不是秘密。”说完，她看了一眼伯希和错愕的林雅楠，又是一笑，“我是喜欢伯希！有谁规定我就不可以喜欢一个人么？”
看着惊愕慢慢浮上众人的眸子中，林萦子的话语里都带着淡淡自我嘲讽的意味。
“你们不用装成那样。我都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做得那么隐秘的，我不建议别人知道的。只是可惜了林雅楠，这一辈子她都在让我，只是这一次，她做不到了。我这一辈子也在和她争，每一次都是我赢，但都是因为她不想要。小时候的洋娃娃、糖果、爸妈，还有林氏，你都可以让给我，我也很感激你。真的……只是这一次，我不想了，就算你这一次依旧不去争，我也不想要你再让给我了，我也想看看，凭自己努力换来的东西，会有什么不同……我这辈子为了林家，活得小心翼翼，就算平常出去和楠楠聚餐，也要小心挑对时间。但这一次……我就想任性一回。”
林萦子笑着说完这段话，一抹脸上，全是眼泪。
伯希垂着头站在那里，他应是最能明白林萦子心情的人，因为他也正在承受这种苦。
爱，而不得；恨，而不舍；伤，而不灭。
“姐……”
林萦子摆摆手，说没关系。
林萦子说，“我不想我爱得都那么小心翼翼！”
后来伯希不再来林家，林雅楠病情渐渐好转，但不住校，宿舍就只剩两个人住。
对此，白玉雯还是很开心的。
白玉雯笑着把这段话说完后，就接着电话走了，笑容甜蜜。我想再打听点消息，但我知道，我不可能比得过她电话里的那个人。
我拿出手机，发微信给林雅楠。
“你还好吧。”
发完后我就后悔了，才想起我和她还在吵架。等了半天手机都没响，心灰意冷时看到微信上的红圈圈。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听到这话，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从白玉雯那里听到了你们的事，但我总归不是很信。既不信你们，又不信白玉雯。”
“我就知道你又听说了，不过这次白玉雯收到的小道消息却是正确的，因为是我传给她的。”
“为什么啊？你疯了？”
“你才疯了！我好着呢，只不过三天高烧你都不安慰安慰我。”
“我不是问了‘你还好么？’”
“切，那也算啊。不过我这几天确实不好。我这么做，不就是想给伯希一个机会么？顺便叫林家那些嚼舌根的人闭嘴。”
“……”我无话可说，对于林家的事，我一个外人确实不好评价对错。
很快那边又发来消息，“算了，今晚我们见一面吧。”
这是吵架后，我和林雅楠第一次见面。看得出，她憔悴了很多，眼角都是黑眼圈和眼袋，腰围又细了一圈，显得更高挑细瘦了。
她挥手叫来一箱啤酒，点了几分烧烤。我们选的地方是T市一个靠近河边的夜宵城。此时有风微微吹来，吹起眼前少女柔顺的长发，露出她精致的脸蛋。
我忍不住问她：“你那么做，你就不后悔么？”
这个问题，自然遭来一记白眼，“你把沈佩风推开，你后悔么？”
我愣了一下，才轻声说，“没办法。”
“既然没办法就不要说我了，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后不后悔就可以决定去不去做的。我们大多是在无奈中选择了不归路。”
林雅楠起开一瓶啤酒，就着瓶口就灌了下去，很快一瓶就见底了，她又要伸手去拿第二瓶。我连忙阻止。“别拦我，我就是要喝醉，只有喝醉了，我才敢把那些事说出来。”说着，她又灌下一小口。
喝醉后的林雅楠完全无顾忌，张口闭口都是林雅楠和伯希。
那晚，我滴酒不沾，听了很多她说林雅楠和伯希的坏话。
“我姐她从小就和我争，因为她有病的缘故，妈妈每次都叫我让着她，每次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全都会给她，她不要了，才会给我。她算什么姐姐啊……”
最后，她还说，“林萦子她就是一骗子！她明明知道爷爷已经把我定下了娃娃亲！还装什么烂好人，什么小心翼翼嘛……”
我最近，看佛经，上面说——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得不、放不下。
七十。
那天过后，林雅楠就再没找过我，最后还是林萦子打电话来，把我痛骂一顿，我才知道林雅楠又病了。
说实话，很少看到林萦子生气呢。
也很少看到过，她为林雅楠的事情生气过。
因为，林雅楠的人生都是她安排的，她精打细算，又怎么会有失误呢？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看见林萦子头发松散，满脸疲惫的靠在医院的休息椅上，而伯希则低着头站在手术室旁。看见我来，两个人都没什么动作。
我不由得放慢步伐，轻悄悄走到林萦子旁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林雅楠不能喝酒……
林萦子根本没精力再回答我，烦躁地挥挥手，叫我有多远滚多远。
我知道她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但我想不出话来安慰她，或是为自己赎罪，只能傻傻地站在那。
急救室的红灯灭了，伯希和林萦子同时走向门口，我则跟在他们身后。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松了一口气，“抢救成功。”
当即，林萦子笑出了声，伯希瘫坐在椅子上。我也跟着把悬着的心放下。
林萦子这才有闲情，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我希望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绝不。”我愣了一下，随即很严肃地点头。
其实，让·林雅楠喝酒，虽然我不赞同，但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林雅楠说的那句‘才敢把事情说出来。’吊足了我的胃口，虽然没有怂恿她喝酒，但有过经验的我知道：这种事，到最后只可能是越喝越多，秘密越说越多。
但这次……
“真的很对不起！”
林萦子摆摆手，“行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
一星期后，林雅楠出院，我在学校上自习，林雅楠就站在窗外看着我。
我拿起书，胡乱地塞进书包里，慌忙地跑出去，“你怎么出来了？就出院了？林萦子呢，她没接你么？”
林雅楠摇摇头，牵起我的手，将手里的一个盒子给我。
“什么啊？”我问道。
林雅楠没理我，说，“我是溜出来的，马上得回去了。”
我打开盒子，就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挽留，就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顿时血液冰凉。
——那是一个手镯！
那个，和杨音送我的手镯一模一样，就算我时常去抚摸时的纹路也是一样的！
可是这东西，怎么在……林雅楠手里？
六月份的时候，白玉雯要陪我去逛夜市。一路上她都很兴奋地拉我的手，好像忘了前不久我们才吵过架。
对于白玉雯忽冷忽热已经习惯，渐渐也觉得无所谓。
玩到半夜，白玉雯还是不肯离开，我渐渐有些不耐烦，想要回去。但白玉雯死活不肯，“就陪我一下，我们等桥上没人再走。”
我点头，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玉雯要这么想。
“我是从学校一本古籍里听说的，在T市有座古老的桥，在凌晨没人时，你走上去，桥的另一头就会出现那个三生注定的人！”
这个有些……扯吧？
“你不要不信！我是有依据的！”白玉雯气鼓鼓地开口，“学校可是有不少人都来过了。”
“那结果呢？”
“当然……”白玉雯泄气，“都失败了。”
我失笑道，“那你还信？”
“万一我们就是那第一对实现这个目标的人呢？”
白玉雯任是有些跃跃欲试。我陪她等到子夜没人时，看到桥上没人了，又等了十分钟，确定不会有人了，白玉雯第一个跃上去。
等了十几分钟，任是没人，我喊了她几次，叫她下来，她还是不甘心，又等了十几分钟，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来。
我知道她要等着人是谁。
但他终究是没出现。
白玉雯说，“如果桥两边都没有人的话，那么桥中心这个人此生都不会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一刻，她眸子里，满是忧伤。
她说，桃子，我会不幸福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因为顾逸和她，早就已经是注定的结局了。
“姚桃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我表示没兴趣，“这种事我可不信。”
“就去试试！”
白玉雯怂恿着我上去，我无奈站了上去，等了几分钟就不耐烦说要下去，白玉雯不满地叫道，“不行！古书上说要等至少十分钟！”
我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到了时间，刚想下去，就愣住了。
之间桥的另一头有男子安安静静站着，好看的眉眼，星辰若点的眸子。安静得像水墨画。
“啊啊啊啊——”
白玉雯的尖叫声吧我吓了一跳，我以为她看到沈佩风了，就往她的方向看去，却见到了站在她旁边一脸笑意的苏米。
顿时一个晴天霹雳。
“啊！看来是真的存在的！古书灵验了！”
白玉雯拿出手机猛拍了几张，就招呼我下来。
我看了一眼桥另一头的沈佩风，此时他竟朝我微微笑，笑容干净。
就像当初我们初见时，你眉清目秀的脸，深深映在我的眸子里。
自此，想忘，都忘不了。
……
白玉雯还在催促，苏米也笑着，朝我招手叫我下来。
桥是一个大拱形，他们看不到桥另一头的沈佩风，但站在桥中心的我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白玉雯小步走上来，“姚桃你磨蹭什么？”
眼看她就要来了，我连匆忙回头再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忙往下走，拉着白玉雯头也不回的往下走。
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没有断过，那道目光太过强烈，最后慢慢都说着失望的味道。
这是……错觉么？
白玉雯说，“如果桥的两头都站着人的话，那么桥中心的人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自此，被放弃的那个人此生都不会再和桥中心的人在一起。”
——此生，永远。
我不知道，这些预言，到最后会不会成真。
但是，我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