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那个寒假过得不快。寒假刚刚放的时候，陈蔚那边就出事了，他把叶青叫到医院——妇产科。
叶青见面就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陈蔚急着解释说，“叶子，你听我解释，这他妈就是一个意外，是陷阱……”
“那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叶子，你要相信我。”
叶青笑了笑，拿出一张银行卡，狠狠摔在陈蔚脸上：“我信你！给我滚！”
——陈蔚，我不想再见到你！
——陈蔚，我很想相信你，可原谅我只是一个女人。
——陈蔚，也原谅我还爱你。
那绝对是我第一次看见叶青发火，可惜，却不是最后一次。
……
后来，我托人调查，才知道那件事的源头，是陈蔚的家人未避免陈蔚和叶青在一起，而做出的手段，但手术室里那个怀着陈蔚骨肉的女人，却是真的。
我不好评价这件事的对错，叶青也懂。
陈家后来对这件事作了处理，把消息锁得滴水不漏。他却在事情平顶后没来找叶青。
晚上去江边陪叶青的人就换成了我，叶青在江边也只是吹着冷风喝酒。我几次三番劝她劝不动，就陪她一起喝。
放假开头的一个星期，我和叶青几乎每晚都是醉呼呼的回住所。
叶青喝醉了就会一直笑，一直喊陈蔚的名字。而我就只看着她傻笑，心底的那个名字却不能如她那般豪爽地说出。
说起来，我就是个胆小鬼！
可胆小鬼，也喜欢那个叫沈佩风的人啊！
陈蔚找到叶青以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他看见我灌醉叶青，难得的没在这件事上对我发火，事后还打电话好好谢我。
“陈蔚你他妈有病吧，我把叶青照顾成那样你也谢我？”
“没，与其把这些痛苦淤积在心里，还不如去喝几杯痛痛快快说出来要好。”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满是黯然，“这次，是我对不起她。”
我满意地打了个酒嗝，挂掉电话，倚着墙低低笑了起来。
那件事之后，陈蔚和叶青陷入冷战，陈蔚一天天变着法子去哄叶青，叶青嘴上不理会，可来我这找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我求得安静后，开始在地下室一边忙着复习、准备高考，一边又得想办法赚钱。
叶青曾给了我一张银行卡，看我迟疑的样子，就笑着说，“放心吧，这是我们叶家的，不关沈家的事。”
我不太愿意接受沈佩风的钱，以前还好，仗着他是我男朋友，仗着他欠我，我可以花得心安理得，现在我却没有由头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我花叶青或陈蔚的钱，总是毫无顾忌。
我想，大概是他们都是富二代的关系吧。
叶青看我接受了，笑得开怀，“以后我会每个月打钱到卡里。”
陈蔚来看过我，给我送了点吃的，看着我那么辛苦，语气也极其轻柔，把大小事情都嘱咐了一遍。
“好了好了，你这些话我从小听起，现在耳朵听得快起茧子了。”
这句话我说得极其自然，往门外走的陈蔚和我同时一愣，半响后，陈蔚才开口，“我下次再来看你。”
那时候的我，是万万没想到：这是我之后仅有看见他们的次数之一。后来发生的事情，真的令人无法预料。
话说我回到书桌上，面对一大堆作业，一时间只觉得倍感烦闷。
似乎叶青他们给我讲了关于那个姚桃的故事后，就一直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把自己都搞得神经了。
想了想，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弄清楚。
我打电话让叶青把那张有她和‘姚桃’的照片发过来，又上网搜索六年前的绑架案，才搜到一条有关的信息，就听见“嘭”的一声。
停电了。
我并不有多么害怕黑暗，只是隐约间感觉门口站了一个人，我胆子小，不敢过去，就只是站在原地。
门口那道影子往前移动，慢慢靠近我，但我又看不到它的面容。
“姚桃，好久不见。”
我没说话，面上强作镇定。
那道影子晃了一下，又继续道：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我最初喜欢上他的时候，恐怖连自己都没察觉。只是有一天，大家玩游戏，我假戏真做，真的亲了他。
“他就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当时很激动，就随口一说‘我是疯了才会喜欢你！’，他没说话，之后的几天也没理我。我才开始真的慌了，我以为他是认真的，我也怕他以为我是认真的！
“我去找他。他却遇到了你，后来就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你了。
“意料之中，又预料之外，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地在我面前这么说。姚桃，你知道那种天崩地雷的感觉吗？我当时就是这样的，只觉得全世界都离我而去了。
“我开始后悔他转学的时候自己没能陪他一起去，才会落至如今的结局。我看着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你，从不看我一眼，我不得不承认，我妒忌你！我讨厌你！
“但这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黑暗中从来轻微的哭泣声，情节像极了八点档的电视剧。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安慰说没事的。我说，“小雅，小雅。”
苏小雅胡乱抹了抹眼泪，轻声说：“姚桃，我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灯光一下子就亮起来，发出“嘟”的一声，我看见苏小雅身后放着一根电棒，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尚还未做出反应，便脖间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有意识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坐在凳子上，双手被绕道椅背绑在一起，双脚也和凳腿绑在一起。我并不愿意睁开眼，就听见一道女声在旁边响起，“姚桃别装了，我知道你醒来了。”
“你怎么知道？”
苏小雅笑了笑，面色有些微微的得意，“你醒来时你的嘴角会微微上翘。”
“看来中国的古话说得不错，‘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是敌人。’”
苏小雅没搭理我，撇撇嘴道，“把你手机拿出来。”
我依言把手机拿给她，“你这次又想干嘛？”
“发给沈佩风啊，要他拿命换。”苏小雅拿起手机对着我按下照相键。
“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嘴硬般的嗤笑在苏小雅眼里显得荒谬。
“你不懂。”苏小雅凑近我，捏住我的下巴，指甲前端因用力而发白，“你不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我还想回击她两句，电话铃声就响起了，苏小雅朝我晃晃了晃屏幕，上面映着三个大字——沈佩风。
我头一偏，闭上了眼，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尽管口头上再怎么不信，可心底里，还是暗暗期待着这种事情会发生——他会来救我，不顾生死。
“喂，沈哥，我是苏小雅。”
周围非常安静，再加苏小雅并没有刻意回避让我听电话，所以我能清楚听到电话那端男子的呼气声。
苏小雅用一块干净的布把我的嘴堵上，“姚桃现在人在我手里，沈佩风你最好听话一点。”
“你想怎样？”
“我的想法已经很明确了，两条命，二选一。”
“苏小雅你疯了吧，你不怕我的人报复吗？”
“那是你死了以后的事了，不劳你费心了。”
“……那我现在要听听小桃的声音。”
“沈佩风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苏小雅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我只给你一个小时，你死了我就放人。”
我拼命的想叫出声，全堵在布料上，只能发出“唔唔”的低叫声。苏小雅挂断电话，把我口中的布取走，我立即大口呼气。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你不是最恨我吗？”
“是啊。”苏小雅在一旁磨刀子，“可我答应嘉尉，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伤你。”
“苏小雅，我们打个赌，我赌他不会死。”
苏小雅沉默一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没注意。“可我不信，你对他那么重要。”苏小雅说。
对于苏小雅的话，我无从反驳，因为我也曾这样以为。
以为我对你很重要。
就像你对我也曾那么重要。
二十三。
一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半了，沈佩风也没再打电话过来。
我都可以看见苏小雅额上的冷汗了，但手中刀依旧抵在我的脖子上，“我不甘心。”
我没理她，时间又滴滴答答过了一半，苏小雅看了眼手表，轻笑一声，“姚桃，我算是输了，输给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时间越过越快，离我的死期也越来越近了，如果换做是以往，我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可这次……牵扯到了一个沈佩风，我很想看看，我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亩三寸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仅是苏小雅，连我额上也不断冒出冷汗。
一股巨大的恐惧向我袭来，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被绑在身后的手拼命动弹，想挣脱绑扣，苏小雅也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说话。
多年前的那个恶梦，向我袭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渐渐和叶青说的那个故事开始吻合……
我眼里慢慢挤出泪水，心中被焦虑充满，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彼时，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苏小雅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要怪就怪沈佩风吧。”
我知道这声道歉不是对我说的，是对那个她曾答应过的少年说，对不起。
看到脖间上的刀，我终是落泪了。我死死闭着眼，却还是期待着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传来我爱的人的声音。
苏小雅拿起刀。
刀光剑影中映出她狰狞的面孔，像地狱里披头散发的女鬼。
空档——
苏小雅放下刀子，轻声问我。
“你伤心吗？姚桃。”
我点头。
苏小雅看了就笑，“我不杀你，是觉得如果你继续留在世上，会比死了更痛苦。这次沈佩风没来救你，一定会在你心中留下伤痕。你想想，如果是江若琳呢？如果被绑的是江若琳呢，沈佩风会不会……”
“别说了！”
苏小雅大笑三声，“原先我以为沈佩风会为了你答应我的要求，那样你就会沉浸在自责中；而现在你就会沉浸在恨意中，我就不担心你会过得幸福了！”
苏小雅大笑着离开了，却没有帮我松绑，反而还把我的嘴堵上了。我又在椅子上坐了一天一夜，满脑子都是苏小雅的笑。
闻到烧焦味时，外面又重新开始亮起来。
这里是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没有多余的摆放物，我有一个很大的移动空间。
我不知道楼上的火势有多严重，只是满眼都是烟销味，口被捂着喊不出声来，只能拼命靠身体移动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天多没进食，让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外面已经有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叫声，但我至今没有听到人的搜救声，眼泪不断涌出来。凳子摇动着已经抵着墙，我稍稍往后靠，身体和凳子就有20°的倾斜。
这下我连那种细微的声音都发布出来了。我急得直哭。慌忙中听到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小桃在哪个房间？”
是沈佩风！
“你可以自己去找啊。”
是个熟悉的女声，话毕，那女声主人好像被人狠狠摔在地上，只发出一声闷哼。
还来不及思考，我就听到一声巨响，连同一股热浪向我袭来——门边的衣柜倒了，恰巧就卡在门口。我听到脚步声逐渐移进。
“沈哥，这里有东西挡住了，进不去。”
是一个我不熟悉的声音，我粗略判断应该是沈佩风手底下那帮人。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哥，里面没有声响，如果有人势必会叫出声。外面火势那么大，我们还是搜下其他房间就赶紧出去吧。”
我心下一紧，很害怕沈佩风说出一个好字，同时移动椅子，渴望发出一点声音。
我听到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接着就是沈佩风极其不耐烦的声音，“说！人在哪个房间？”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苏小雅你找死！”
接着一道闷哼声，苏小雅摔倒在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沈佩风你别装了！你要想救人早该在两天前就来的。”
沈佩风突然就不说话了，我挪动椅子的动作也听了下来，可苏小雅并没有停，她接着说，“而江若琳呢？我绑架她的时候，你不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如果你听我的劝告早一点来这里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沈佩风你就不要找什么借口，你和我一样，都巴不得她死！”
平地惊雷！
我被苏小雅的话吓了一跳，一股寒气从头蔓延到脚跟。
沈佩风没来救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你早在她和江若琳之间做了选择，不是么？”
而沈佩风，你的选择，是江若琳么？
之乎于生死。
你选的是江若琳么？
后面他们的对话，我没仔细听，只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听力和视力不在一个平面内。前方的柱子轰然倒塌，外面传来尖叫声。
我回过神来，奋力往前一跃，力度没控制好，我的背朝下、头朝上，脑子被地板撞得生疼。
门外终于又有声响，我一口气还没舒完，眼前的窗户被打开，一股炽热的气息向我袭来，与此同时，面前出现一只巨大的火龙，快速越过我的眼睛，带来一股炽热感。
最后一眼我看见桌子上面用钢笔硬生生刻出几个字——我赌，你们都不会死。
我眼前一痛，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