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外开始下起了雨，沈佩风嘱咐我要带把伞出门。对于T市，这样天气，他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而我来这座城市时间和他一样，但我没法做到他那样，习惯于这种阴雨绵绵的季节。天空阴沉得，像他化不开的眉眼。
三年前，我和他来到这座城，就此安顿下来，陪着一起来的，还有那位他的好兄弟，对我敌意很大的人。
对于这种敌意，来得莫名其妙，简直无法理喻。
我不明白，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会有这样的过节？
“小桃。”
林在前面喊我，背上松松垮垮放着一个背包，笑着对我挥手，“快点。”
我快步跑过去，把伞撑在她头顶，嘀咕道：“你怎么又不带伞啊？”
“忘了嘛。”
她笑。
林，是我来到这座城市以来，第一个朋友。
这三年，因为沈佩风的缘故，很多人……都不愿和我接触，也都怕极了他。
可他却不知道这一点，任是笑着偶尔接我上下学。
沈佩风今年是大一了，他比我大三岁，也就导致了我们之间的间隙。永远合不到一起的时间。
“你总是这样。”我笑着敲敲她的头，却没再说什么。
林为什么会不带雨伞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她和沈佩风是一条道上的人，而沈佩风却不愿意把我送上道，极力把我保护得很好。林是一个意外。
初三那年，林转来我们学校，她有很漂亮的长发，一直拖到后背。人长得很漂亮，她自我介绍说叫林，单一个字。她是我同桌，来的第一天帮我卜了一卦，说我这辈子会毁了一个人。我笑了笑，没理她。
她也不说话。
林常常不来学校，或是在一天课快上完时才匆匆赶来。班主任找林谈过几次话，也不见起色，便也放弃。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学校没有找家长。后来在半年后我去找沈佩风，路过一条小巷时看见被围在一群混混中间的林。
那时她脸上有些血渍，看不清表情。
我就站在那里，一直笑着看。
正想离开时，其中一个混混看到我，推推他们的老大，慢慢的人群就散开了。我知道，沈佩风在这一带很有名，而我是他的女朋友，这些人自然不敢对我做什么。
我没有准备要去解救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女，沈佩风带我来这个城市时告诉我要我少管闲事，会有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只怕给他带来麻烦。
林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破碎地没有交点。
身上受伤不轻，但依旧倔强地往前走，到我前面，顿了顿，最后不冷不淡说了句谢谢。然后我真的没有去帮她，只是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我面前。才忆起自己的工作。
那之后林来学校的时候会给我带一杯奶茶，蓝莓味。我会把每天的笔记抄两份，一份放在她屉子里。林在班上没有朋友，因为她不来学校，不与人交流。
我和她就是这么认识的，但最终的这种关系，还是经过一番波折的。
我和林到教室后，杨音已经在那里，看她头发上有细碎的水珠，我就知道她也没带伞，“你怎么搞的，身体不要了吗？”
杨音随意地理了理衣服，看了一眼林，眼里是讥讽和嘲笑。
“无所谓了。”
我握住伞的手一顿，憋了半天才说了句，“要上课了，先回位子上吧。”
林点点头，主动伸手帮我把伞收好，挂在通风处。
杨音看了，就笑：“看来你会的事，还挺多的。”
窗外，雨点滴滴敲打在地面上。
周围的空气有些闷，我屏住了呼吸，有些担忧地扯了扯杨音的衣角，“百灵……”
“怎么？姚桃难不成你也心虚了？”她冷笑，眼睛看向我时带着一丝犹豫。
我急了，“你怎么了？不要再提那些事了好吗？”
杨音顾忌我，语气稍微放松了一些，“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霎时，我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这一刻林却再度开口了。
“是啊。”林没有回头，“我会得是挺多的。你不也学到了吗？”
杨音使劲甩了甩书包，低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担忧，脸立马垮下来，拍拍我的肩，气消了一大半。走进了教室。林看了一眼后，也随之进去了。
我看着空空荡荡的走廊，一时间有些愣神，什么时候……我们变成这样了？
二。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时，学校里出了一件事。如果之前被殴打还算是暗地放箭的话，那当天发生的情况，就是恶意中伤了。
林有瓜子脸，大眼睛，俏丽的面孔，我喜欢美丽的女孩，所以我喜欢林。
班上有位扎马尾的女孩不喜欢林，也不喜欢我，但我知道她怕我，不敢来招惹我，所以我不怕她。她的目标就只剩下林，因此她经常找林的麻烦，从小事到大的。
后来有一次她不知从哪弄了一张女优的照片，上面再p上林的脸，散播在学校。
第二天那马尾女就没出现过。
可这还没有结束。
临近毕业，填志愿那天林把报表给我，说，“你帮我填吧，然后直接交给老师不用给我看了。”
看着她毫不建议的脸，我心里多少有点惊奇。张张嘴，最后只说了声好。
我把两个人的志愿填得一样，全是重点高中。我知道以林的成绩进不去，但我知道她有办法，却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和别人上床！
中考前一天，马尾女的报复袭来，带来几张**，拍的是林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床上，不同照片就有不同的男子。
后来林被开除了，尽管她后台很硬，但那些男子大多都有家室，帮不了她。我只是仗着沈佩风的势力，才有底线，但沈佩风已经多次表明：绝不会帮她。而单单我一个人，能力低，不能去学校托关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地清理东西，然后离开我。
我以为她今后就这样了。却没想到高一时我在H高中和她再次成为同桌。
新人报道那天，林就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对我笑，说，“同学，好久不见。”
“是啊。”我惊讶地点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她盈盈一笑，说我也想啊。
语气颇为无奈，最后他低下头，低低说了声，“永远的离开。”
那个时候我没有注意她的话，让我在之后的年华里，一度的后悔，却为时已晚。
林说：“姚桃，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沉默着不说话。
林又说：“今年我听一些人说啊，沈佩风——就是那个在T市特有名的人，我都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可吓死我了……”
是沈佩风么……
“他啊，性格有些硬邦邦的，每次酒席上看到他都是一个人，可人长得又特帅，总有人去和他打招呼，他直接就走人。我也上去过，他只是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才走开，不过这一眼可叫那些人羡慕了好久，可是我总感觉怪怪的。”
我画着几何图形的铅笔一断，林的说话声停了下来，问我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我从包里拿出一盒铅笔芯，换上。
林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今天去买BB霜的时候，看见那几个人在议论，说是沈佩风已经承认自己又女朋友了。可是圈内还是有很多人抱着不信的态度吧。和沈佩风走得最近的顾逸却否认了这件事，真是怪……”
我换好笔芯，再次开始画图。
“我没想到连他都有了，难过平时都不让女性接触他，还蛮好的嘛……”林眼带笑意地说。
闻言，我脸色却有些难看，皱着眉看她：“你……不会对他有感觉吧？”
这种八点档的剧情，难道要发生在我身上吗？
“桃。”她不满地叫道，“我知道你对我们这道有意见，但是不能全部都妄自以为了啊。还是有好人的，沈佩风真的不错，而且也不完全算我们这行的。半接触的状态吧。我是对他有好感，但是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他，他站得太高了，和他在一起，要承受一些我承受不了的压力，我受不了。”
我的笔芯，在这句话下，又断了。
晚自习我直接翘课，班主任也没来打电话。或许她也习惯了，毕竟我身后，可是有那个站得很高的人。
林的话，还在耳旁，她说：“站得那么高的一个人。”
“在一起，会承受一些承受不了的压力，我会受不了的。”
连林那么优秀和骄傲的人，都说承受不了，何况我呢？
其实当初沈佩风说要在一起的时候，我考虑过要不要接受，但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会答应吧。
哈……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呢。
回到公寓后，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在。听说，他最近要去邻省A市，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但还是不敢多问，说了句保重，就告别了。
最近——特别是他的大学生活开始时，沈佩风外出其实很多的。但很少，会有顾逸陪着他一起去的时候，顾逸和他之前，似乎总掺杂着间隔，无法恢复的间隔。
我开启电视，慢悠悠地换着台，不一会儿，林打来电话。
“桃。”
她笑，“我看到沈佩风了！还偷拍了照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啊！听说他很讨厌被人拍照，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拍来的，我发给你啊，好好看看，有多帅！”
林逃课，似乎和我一样，是常事了。我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习惯性笑着听她说。
“好好好，就让我看看，有多帅！”我嬉笑道。一边翻着相册，一边等待林把照片发过来。
其实关于沈佩风的照片，我还是有不少的，虽然他真的不爱拍照，但是毕竟相处三年，在一起后出去玩过——也算是约会了吧。偷拍的、求拍的、撒娇拍来的，数数下来，也有不下百张。
只是不知道把这些照片拿给林看，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起来，似乎都可以看见林惊讶的表情，可才过了一会儿，我就有笑不出声了。
沈佩风明明说，是去了邻省，为什么还会在T市呢？是在骗我吗……
我还来不及多想，林的照片就发过来了。
上面的沈佩风，依旧是早上那副行装，只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边站了一个女孩，红色的衣服，张扬的出现在他身旁……
“啪嗒——”
电话还没有挂断，那头林听到了我的异常，急切地问：“怎么了？”
我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捡起手机，“没什么。”再仔细去看那照片，那女孩很是漂亮，红色的衣服，映得她皮肤白亮如雪，很是好看……
“你是……在哪拍的？”
因为要隐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听起来，我的声音，很是嘶哑。
林说：“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
“哦……我是在街头这边拍到的，不只我一个人看到了，很多人都围在这，大部分是认识的。哎，那女孩你看到了吗？最漂亮的那个！顾逸说，是他女朋友！”
顾逸说……是他女朋友。
那我算什么？！
这三年算什么？！
“桃，你在听吗？”
林在那头听到我久久不说话有些急了。我立马报平安，“没事啊，我怎么会有事？”
林笑起来，“也是，不过……我总感觉有些心悸，很担心你呢。”
“是吗？”我眼角慢慢溢满温柔，“谢谢你啊。”
“咱俩谁跟谁啊。哪天你把男朋友带给我认识吧，姐妹儿帮你把把关！”
我有些为难地拒绝，“算了，他不太习惯……”
况且，我相信，他也不会来的。
她皱眉，“哎呦，不带这样的。”
我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啊，可他不想来，我也没办法的。”
“哦……”她顿了一下，又说，“我待会还有事，先挂了，明天帮我带份早餐去学校。”
我点头应许。
林挂断电话后，我有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耳旁不断响起的是她刚刚说的话。
“我是在街头这边拍到的。”
“顾逸说，是他女朋友！”
呼——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伸手将电视机关了，上床睡觉了。
后来我是被屋外的声音吵醒的，隐隐约约的，还有沈佩风叫顾逸要小声一点的提示音。
“怕什么，醒了再睡过去就好了。”
“顾逸！”沈佩风刚要高声说话，似乎是因为顾忌到我，又压低了，“客气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
之后沈佩风悄声进了我的房间，我忙转做睡着了的样子，暗自看他的反应。
他颇为小心地坐到我身旁，床陷下去了一半，然后头顶才慢慢传来他的说话声，“小桃。”
“今天我……”
他话说到一半就断了，我有些紧张，藏在被子里的手都不由拽紧被子。
他忽然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了，只是更加凑近我，在我头上吻了一下，“晚安。”
我身体猛然一怔，他感觉到我的异常，说道：“小桃，你醒了？”
我不好再装下去，只好睁开了眼，“嗯，刚醒的。”
“对不起，吵到你了。”他有些歉意地说。
“没必要道歉的。”我摇头。
他将我把被子腌好，“没事的话，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嗯。”
他笑起来，在漆黑的夜里，不太清楚，只是门外和窗外能够传来淡淡的光，将他的面容，模模糊糊的映在我的眼里。
“好，我明天去买早餐回来，记得早点起来哦，小懒猪。”他用手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有些别扭地撇过头，他的眼神一暗，瞬间将手移开。
他再次帮我把被子腌好，嘱咐道：“别老踢被子。”
话毕，他转身要离去。我想到那张照片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
他身形一顿，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和那个女孩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多买一份早餐回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在漆黑的夜里，一度让我怀疑那是错觉，“好。”
我假意钻回被子里去，余光却偷偷看着他慢慢掩着门，走向有光的那个房间。
“切，她没睡吗？没次都这么晚睡，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别这么说。”
“你该小心点，别让他给你带了绿帽子！”
我轻哼。
……谁给谁带，还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