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诗人
“院长,您就发发慈悲吧……放他们出院去吧……”
毛里求疵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脑袋上还扎着绷带,左手禅眼里泛着泪花恳求道。
毛里求疵很受伤地望着一边的米拉拉,缓缓地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毛里求疵做人的原则就是五个字:问心无愧……”
米拉拉微笑着道:“院长,博士已经判断出来了,他们这些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害怕听诗歌……特别害怕听王大仙的诗……”
“真没想到,我原本打算用诗歌来拯救他们的灵魂,现在居然落了个杀人凶手的名声……看来,这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毛里求疵又向古木栽投来了哀伤的眼神。
古木栽摇头叹道:“院长,他们都发誓宁愿一辈子讨饭,也不愿意听人念诗歌……我看,您还是放他们走吧……不然的话他们一个个在咱们这里抑郁而终,这个绝不是我们希望的结果……”
“是啊,”唐古拉接过话茬道,“他们都闹着要离开这里,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现在正堵在大门口呢……我估计晚上再不放人,咱们疯人院的墙就会被他们给挤塌了……”
“唉……好心却坏了臭豆腐……”毛里求疵可怜巴巴地流出了眼泪,很是伤感地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走吧……我再也不会管这些闲事了……”
大家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左手禅吩咐古木栽:“一切按照院长的指示,去把大门打开,放他们走吧……要快,不然的话他们会逼疯了!”
古木栽赶紧点了点头,取了钥匙赶紧出门去了。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毛里求疵悲伤地爬起来,转过身去,留给大家一个沧桑的背影,“你们不要管我了,我要去研究王大仙的诗歌了……”
大家都呆呆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谁敢上去多说一句话。
唐古拉小声地问米拉拉:“拉拉,你说,院长这次会不会又受打击卧床不起啊?”
“别乱说话!”米拉拉心疼道,“这个院长,真是让我们操心死了,没有一个病人有他这么不稳定的……我真担心他会受刺激……”
“诗人是孤独地,诗人是寂寞的,诗人是高贵的,诗人是不屑于世俗的……”毛里求疵激动地道,“我现在越来越能够理解王大仙的心境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凄凉……一种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悲哀……啊!诗人,你是火山岩浆里的维生素ABCD或者EFG,你是太阳黑子中的沙漠伴侣……啊,诗人!你是侏罗纪公园厕所里存放千年的左轮手枪里的子弹里面的火药的化学分子……”
唐古拉已经受不了,开始弯下腰去狂吐了。
米拉拉掏出一个棉签塞到唐古拉耳朵里,小声道:“不能太明显了,不然院长会受刺激的……我们应该理解院长……”
米拉拉说着说着,自己也口吐白沫了。
“此时此刻,只有一首诗能够表达我的心情,”毛里求疵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激动地道:“微积分和纳米技术也阻挡不了我的哀愁……日月交替的轮回中可知我千年的守候……西班牙斗牛士可曾是我那炊烟袅袅的相思……大不列颠其实根本不是大不列颠……”
“看样子,院长十分危险啊……”古木栽吐着白沫道。
“我们一定要撑住,要笑,要兴奋,”米拉拉咬着牙道,“不管我们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不管我们的身体被摧残到什么程度,我们一定要撑住,不能让院长受伤害!”
左手禅扶着身子道:“院长已经很危险了……有舞蹈病的症状,还有癫痫病的症状……还有狂躁症和臆想症的征兆……”
“我是疯儿你是傻,我们都是大傻瓜……”毛里求疵扭着小蛮腰唱了起来,“我是疯儿你是傻,我们一起过家家……”
“撑住,千万要撑住!等院长唱完了就应该没事了……”左手禅继续用力扶着自己的身体,咬着牙道。
“我上颚左排的第三颗牙齿……”毛里求疵又开始念诗了,“淹没了回忆中窒息的奢华情调,儿时的旋转拖把带动马达轰鸣着午夜的传达室里老头儿的白发……茶杯里的信纸渗透着穿透生命的悲壮……此时完全可以感受来自火星的问候……”
“我再也忍不住了——同志们,保重了!我要先走一步——”唐古拉大吼一声,蹿出了病房。
“天空中的三氧化四铁扩散着七仙女和董永他大表叔以及三姨妈的赞歌……”毛里求疵接着忘我地念道,“惨烈的嘶鸣撕开的不是我的血管而是细胞壁上一个极小的单位……”
“我也受不了啦——”米拉拉、左手禅和古木栽大叫着夺门逃去。
唐古拉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扶着墙喘着粗气,这时,门一开,米拉拉、左手禅和古木栽也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
米拉拉“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然后用身子顶住门板,抚着胸口道:“哎呀,妈呀,受不了了,好险啊……”
“我现在完全能够理解那些讨饭的为什么会精神紊乱了!”古木栽抱着头道,“换了我,我也宁愿去要饭,也不愿意听什么诗歌……”
毛里求疵还在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悲愤而又凄美地朗诵着王大仙的诗歌。
唐古拉感觉是个好机会,赶紧跑到巨琼的办公室,猛敲她的大门。
巨琼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儿,唐古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蹿进了她的办公室,然后“砰”地把门关上。
“巨主任,”唐古拉非常神秘地对巨琼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是关于院长的吗?”巨琼眼睛发亮地望着唐古拉。
“不错,是院长的,”唐古拉非常兴奋地道,“院长他老人家受了刺激,正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朗诵诗仙王大仙的诗歌呢……”
“那又怎么样呢?”巨琼不解地问,“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好消息呢?”
“关键是,院长念的那些王大仙的诗歌没有一个人能够欣赏,让院长非常绝望啊,”唐古拉补充道,“大家听见院长在念王大仙的诗歌,一个个都跟躲瘟神一样躲起来了,就连平时最护着院长的拉拉也躲起来了……现在正是院长孤独寂寞心灵脆弱的时候,你现在去当院长唯一的听众,另外再多少表现出那么一点欣赏和崇拜,你说院长他能对你不感动吗?”
“真的吗?”巨琼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
“什么也别说了,快点去吧,”唐古拉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着急地道,“院长有点神经质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知熬过一会儿他有搭错了哪根神经都不好说的……”
“嗯,我去大刀那儿叫他炖一点鸡汤……”巨琼说着和唐古拉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唐古拉走了,巨琼去厨房让耍大刀给毛里求疵炖了点鸡汤,然后匆匆赶到了毛里求疵的办公室,正在门口边听见毛里求疵咆哮的声音:“有谁知道石油的分子有多少……有谁知道石油内心的挣扎于咆哮……有谁知道石油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又有谁知道石油其实不是石头的油……”
“呃——”巨琼端着鸡汤,扶着墙,在门口一阵狂吐。
“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巨琼咬紧牙关安慰自己,用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石油,你咆哮吧,尽情地咆哮吧……你生在大海的怀抱你挣脱母亲的拥抱……你在天地间咆哮……”毛里求疵继续大吼着。
巨琼擦了擦嘴巴,狠了狠心把门推开,毛里求疵仍然站在桌上孤芳自赏地念着诗:“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昨天你是谁,今天你又是谁,明天谁又是你——”
巨琼勉强站直了身子,很严肃地鼓起掌来。
毛里求疵听见了掌声,缓缓地转过头来。
“好诗,好诗……”巨琼忍着吐,饱含深情地赞道,“真是百年不遇的好诗……让人如沐春风,又似甘霖过吼……”
巨琼刚说完,赶紧转过身去,扶着墙又是一阵猛吐。
“太好了,”毛里求疵转过身去,感叹道,“高随流水遇知音……真没想到我毛里求疵浪荡一生,漂浮不定,竟然人到暮年还能得一知己……”
巨琼学着毛里求疵的样子,伸出三根手指道:“我一直记着这五个字:问心无愧……”
毛里求疵不满地道:“是五个字,你只竖了三根手指……”
巨琼赔偿配合毛里求疵,赶紧竖起了五根手指,伸出个巴掌道:“对对对,是五个字,五个字……”
“我要用诗歌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感受……”毛里求疵摆个了东方不败的造型,激昂地念道,“还记得盘古开天时你送我的一葫芦蛐蛐吗?还记得世界末日就要来到时我毛细血管里藏着的烟袋吗?可曾遗忘的是我那还没满月就被拖进屠宰场的小猪崽子……又或者是驴子生的菠萝蜜还得蘸酱吃的那一口酸……”
“呃——”巨琼实在忍不住,抱着装鸡汤的钵子狂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