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并没有阻拦雪冷,雪冷单枪匹马便轻松出了霍国的晋阳城。束城,那里才是她该呆的地方。
明明还是六月的天,雪冷的身上却没来由的一阵阵发凉,雪冷知道自己的伤口正在一个一个的迸裂。已经奔走了五天,离束城不过五十里地,荀昭夜,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就快到了,再一会就到了。
当雪冷终于到达束城已是日暮,她马不停蹄赶往皇宫,城门上依旧高高飞扬的“赵”旗,让她稍稍感到心安,但,束城的肃穆却让她的心没来由的高高吊起。不该是这样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束城,才不过酉时,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街旁屋子里透出的稀稀拉拉的灯火才让雪冷觉得有一丝的人气。听到街上的马蹄声有人探出头来,但很快就又把头缩了回去。雪冷愈发感觉奇怪。但现在,一切都比不上大殿上的那个人。
雪冷加快速度,赶回皇宫,敲开宫门,开门的是席公公,席公公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公公,如今……
“席公公?”
席公公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搓了几下,发现眼前的人依旧是雪冷,他苍老的脸上淌下了泪,席公公跪在雪冷面前:“老奴,对不起先皇,对不起清妃娘娘。”
雪冷知道大事不好:“席公公,你且于我说来,皇上现在如何?”
“将军,这才是真的妖妃当道,我们束城,几乎半数都惨死于妖妃的铡刀之下啊!”席公公跪在地上,几乎泣不成声。
雪冷将他拉上马:“席公公,我现在去面圣,你与我一一道来!”
一路上,雪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原来她昏迷离城的这半月以来,离千秋成功上位,封为了璃妃,这半月来,皇上与她夜夜笙歌,早朝也不上,政事亦不理。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三天前,璃妃忽感身体不适,也不知是因何缘故,她竟然要求皇上请了一个道士进宫,道士故弄玄虚说是有百姓在背后议论才致使璃妃不适,璃妃居然要皇上下令屠城,最不可思议的是,皇上答应了。洪太傅自是反对,数次以死相谏,皇上忍无可忍赐死太傅,更诛了他九族,但终于手下留情,只屠了半城的百姓,但死的大多是成年的劳动力,现在束城留下的不过是些老幼妇孺。宫人们都说这国将不国,这妖后不除,百姓难安啊!
雪冷的心越发的凉了下来,怪不得一路上百姓都不敢出家门,怪不得束城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怪不得席公公会守着宫门。
一切,都是这离千秋!
都是自己的错,当初不该心软,不该救下离千秋,本来以为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荀昭夜就是为了姐姐也不会宠幸她至此,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事态的发展远比她想像的要严重太多了。洪太傅,想到这个两朝的忠臣,雪冷的拳头就越握越紧,他曾从摄政王手下舍命救下的皇上,现在居然对他痛下杀手,甚至诛了九族。荀昭夜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她要去见他,现在,马上。
当雪冷踏进春华殿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荀昭夜就那么眼神迷离的看着离千秋,那种眼神,是只对姐姐有过的,离千秋巧笑嫣然,翩翩起舞。那幅画面,让雪冷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皇上。”雪冷的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你侬我侬。
荀昭夜抬眼,见是雪冷,只淡淡的道:“你回来了。”
“是,属下来迟,现在,属下就替这束城百姓斩杀这妖女离千秋!”雪冷讲的好像她不过是要踩死一只蝼蚁,神情亦是一片淡然。
这让荀昭夜有些不满:“你讲的是什么话,别发小孩子脾气了,还不快快给璃妃行礼?”语气间竟隐隐有些怒意。
荀昭夜从未对雪冷动怒过,这让雪冷觉得很陌生:“皇上,你怎么可以这么……”
荀昭夜直直打断了雪冷的话:“谁给了你胆子,胆敢违抗我的话了?”少顷,他又挥了挥手:“算了,看在你之前护驾有功,就恕你无罪,你先退下吧,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
雪冷楞了一下,突然觉得全身的痛觉在这一瞬都爆发了:“是,陛下。”
是啊,他是君,她是臣,不论如何,这都是鸿沟。
雪冷一连三天告假在家,第四天的时候,荀昭夜来了。雪冷听到通报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女子,重伤未愈又赶了五天五夜的路,早就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雪冷用最快的速度梳洗着装,荀昭夜来了,她在他面前永远都要是最完美的形象。
走进上堂,荀昭夜就那么大刀金马的坐在上位,一袭舒服的织金绯色直裰,阳光照进上堂将他浅浅的包围,雪冷有一时的失神,她一直都觉得这样的男子一定是美的,尽管她并不能看得分明。
“参见陛下。”雪冷上前行礼。
荀昭夜似是在发呆,被雪冷的声音惊了一下,复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听说你近来身体不适,所以带了些药材来看看你。”
夜哥哥,雪冷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才是她的夜哥哥,温柔、随和、智慧,然而她并没有喊出来,只道:“谢陛下恩典。”
“雪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是从前的雪泠了呢?”荀昭夜突然的发问让雪冷呆了一下。
什么时候?从姐姐成为清妃?或许更早,从他想成为真正的王吧,亦或是从她决定满足他所有的想法起,她也就变了,她一直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他所有戏里的配角。
“陛下说笑了。雪冷永远不会变。”雪冷回避了他的问题。
“你的伤,好些了吗?”荀昭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已经大好了,陛下不必挂心。”雪冷例行公事的回答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那惨白的如同白玉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荀昭夜深深地看了雪冷一眼:“既然已经大好,明天开始,就上朝吧。”
“臣,遵旨。”雪冷抱拳。
荀昭夜拂袖而去,走出门外不过三步,复又回身,大踏步走到雪冷面前:“雪冷,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逞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答应过你姐姐,你不像那些大臣,你这是何苦呢?”
雪冷的肩一颤:“陛下,您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臣自当领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荀昭夜叹了口气:“也罢,你如此执拗,我也不强迫,只希望你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大荀江山,还要靠你,朕,准你一月的假。”
“谢主隆恩!”雪冷这个时候其实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他抱着她,哄她,让她的伤痛变得轻之又轻。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他是她的姐夫,是天下人的王,亦是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