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事故发生后的第二个星期,童梓佳继续在学校里扮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鸵鸟。关于人们对节目的议论减少也好,愈演愈烈也罢,她都尽量不去关注。只是自己小心翼翼藏了几年的心事,忽然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公之于众,还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全校皆知的秘密,颜面都丢尽了,童梓佳着实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相比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更令童梓佳难以面对的是霍正。虽然她也自欺欺人地期盼过那天他“正巧”不在学校里,没有听到广播;或者“正巧”错过那些不绝于耳的八卦传闻……可是当她试探性地在周旭面前提起此事时,对方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还是令童梓佳彻底绝望。
完全是被人拉下水的无妄之灾,千玺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童梓佳这回可算是亲自验证了一次这句俗话。自感脸面丢尽,她现在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躲,上哪儿都贴着墙角走。她生怕遇到熟人,更怕遇到千玺。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她越是不想见他,千玺却偏偏总是出现。
周二上午,在第四教学楼的语音室门口。
周二下午,在羽毛球馆。
周四晚上,在医务室——居然连这么偏门的地方都能遇到,童梓佳真是欲哭无泪了……
可怜童梓佳与老天爷几番斗智斗勇,最后却还是没能逃过与千玺迎面遇见的尴尬。这一次,她避无可避,只好认栽。
周末的校园有点儿冷清,爸妈跟团出去旅游了,童梓佳就住在学校没回去。上午她去了早教中心打工,回来的路上想好晚上要在寝室看电影,于是回到学校就早早去浴室洗好了澡。
这个点,又是周末,学校里人少得可怜。s大校园里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之美。美景当前,又没人打搅,童梓佳的心情难得舒畅,一路哼着小曲往寝室方向走。只不过,这惬意只维持了短短的几分钟,就被迎面而来的熟悉身影打破了。
室外光线很好,千玺的辨识度又极高,他潇洒地单手扶着自行车把,笔直朝她走了过来。童梓佳远远看见了他,心脏便猛地漏跳了好几拍。
完了完了完了……可童梓佳还来不及转身,千玺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真巧。”千玺停下来,用他惯用的平直语调与她打招呼。
四下无人,童梓佳什么救兵都搬不来,只好硬着头皮应道:“是哦,真巧……”
千玺没接话,童梓佳也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有点儿慌,开始不住地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无缘无故上了八卦版头条,应该会生气的吧……可自己现在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是抱歉,还是再见?
童梓佳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想立马消失,谁知千玺脚步一动,不动声色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还有事吗?”童梓佳战战兢兢地问。
对面的千玺目光锐利,隔了几秒钟忽然说道:“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躲起来就能解决问题?”
他的语气很严肃,童梓佳愣了愣,但很快就联想到了那次直播事故。难道他真的要兴师问罪?到底还是听到了啊……童梓佳心里犯起了嘀咕,虽说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祸,可心里又有些委屈——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啊。
童梓佳半晌不答话,千玺倒是又开口了:“遇到事情,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每次看到我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谁每次看到你就……”童梓佳忍不住反驳道。
千玺只看见她嘴巴在动,却什么也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刚刚你明明在说话。”
“万年冰山”今天话这么多,看来真是气得不轻。童梓佳一手揽着面盆,一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绕啊绕。她心里也十分郁闷,可嘴长在别人脸上,她除了躲,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没有啊……”好像犯错挨训的学生,童梓佳否认得很没底气。
“语音室、羽毛球馆、医务室,需要我再说下去吗?”童梓佳不说还好,这一语双关的回答令千玺的语调瞬间有了起伏。明明是她惹出来的祸,她倒好,每次见到他却都像看见鬼一样!
童梓佳呆呆地站在那里,既感到紧张又觉得委屈。可还没等她想好下一句,千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觉得你做贼心虚、欲盖弥彰。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下一步?童梓佳有点儿蒙。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下一步?难道他还要她斟茶认错道歉?
“没打算?”千玺好像从童梓佳脸上读到了这三个字,“想解除误会,就要积极一点儿,找个机会解释一下吧。”
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千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童梓佳总算是听懂了。说了半天,原来千玺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替她想办法,消除那次事件的影响!
逃跑!
没出息的童梓佳第一反应竟然还是逃。
“那个,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了。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的话,对不起!我……我……我真的还有事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童梓佳!”
她不想撒谎。
“童梓佳!”
她不能回头。
千玺倚在自行车上,黑着一张脸,好看的眉头皱得不像样子。
“童梓佳,你把我当什么啊?”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在背后问道。
每一个字都回荡在静静的F大上空,然后精准地钻进了童梓佳的耳朵。
停下,转身。
童梓佳的视线重新回到千玺的身上,然后,刚刚那点儿逃跑的勇气忽然消失了——因为他就站在那里,格外专注地看着自己,看得自己什么主意都没了……
你把我当什么?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可童梓佳听起来却意味深长。
她把他当什么?童梓佳心里很清楚答案,可她却没法说。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怦怦乱跳好像就要破膛而出。
千玺又问了一遍,薄薄的嘴唇有节奏地开合着。
童梓佳此刻除了紧张,还是紧张。理智已经逐渐离她远去,她脑袋一热,稀里糊涂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那是一个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对于易烊千玺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童梓佳很快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焦急、疑惑、吃惊、气愤,到最后深深的无可奈何……
他默默转身,然后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童梓佳看着千玺的背影,足足花了一分钟才平静下来,又用一分钟理清了一下思绪,并最终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那应该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奇葩、最隐晦的表白吧。
“一棵树。”
没错,她说她想把他当作一棵树……
因为她愿意为他放弃整片森林。
之后的一段日子,童梓佳又在学校里和千玺遇到过几次。千玺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万年冰川,亘古不化。而童梓佳,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骂醒了,见人也不再躲躲藏藏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至于澄清的事,则再也没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