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豫东是元明战争的主战场,居民十室九空。而豫西相对少了许多战争,但官府对民众分派军役却非常繁杂。为开发豫东从山西迁来大批移民,军役基本免除。嵩南二十里酸枣庄吴氏兄弟,兄名训远,弟名校,为躲避这繁杂的军役,约同另外五位叔伯兄弟向豫东迁移。途中,五位叔伯兄弟走散了,失去了联系,而吴训远和吴校则来到项城县。后人尊称这两位来祖为大公、二公。
过了汾河,大公与二公商议,既然咱兄弟俩移民来到项城,就是占地老祖宗了,项城荒地多得很,咱俩不必相守一处,倒是可以相近择地而居,有事也好就近照应,兄弟你看如何?二公说,兄长说得有理,这样最好。二人寻地多日,都得到了理想居处。二公好读书,看到殄寇镇(今秣陵镇)城内下虹桥处风光旖旎,便在此定居下来。大公自幼喜欢捕鱼,觉得团村聚(殄寇镇东,今高寺镇团店)西五里大莲池坡不错,坡水面积很大,鱼虾稠密,遂在那里定居下来。(大公的故事在《张老家及幸福集》一文中有所叙述,就不再讲了)
兄弟二人勤奋,一二十年后都成了富户。嵩县是山区,土地贫瘠,物产匮乏,老家人听说大公、二公成了富翁,就开始来索取父母的养老费,二人孝顺,自然有求必应。后来老家人胃口越来越大,不但索要老人的养老费,甚至自己的生活费也想让他们出。开始他们还能勉强答应。父母下世后老家人还是这样,兄弟俩实在忍受不了,一商议,遂决定脱离吴姓家族,改姓母姓张氏,曰张训远,曰张校。老家人见此情景,也就不再来了。
张校有个曾孙名叫张玄,秉承家教,书读得很好,中了秀才考取监生,入国子监读书成了太学生。张玄夫人王氏,是官会王老家王廷谏家族之女,生五子,长应科、次应魁、三应命、四应时、五应选。不料王夫人生下应选后,于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去世,张玄刚刚四十岁,一群孩子顿失母爱和温暖,家中事务乱如麻团,如同天塌了一般,一个大男人如何照料这五个儿子?守丧三年期满,无奈续娶太仆寺少卿袁俊的九女儿为继室。
袁氏夫人小张玄二十六岁,走进张家们就要做五个孩子的继母。可袁夫人以博大仁慈的胸怀,勇敢的承担起了这一重任,像亲娘一样对五个孩子疼爱有加,克勤克俭操持家务,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受屈,家有良母子不受欺,张玄人到中年突遭丧妻之痛,却又娶了出身官宦世家教养极佳的袁九小姐,既知冷知热,又敬老爱幼,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也算三生有幸。
不久,袁夫人也生下一子,张玄为其取名应宿,含义有二,一是认为这孩子是天上星宿下凡人间,日后必能大富大贵,二是希望这孩子日后能取得功名,成为皇帝身边值宿守卫之臣。为了让六个儿子读书成才,张玄在虹河(虹河穿城而过)岸边建起了虹阳书楼,藏书数万卷,经史子集应有尽有。自古富不过三代,钱财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书卷之香却能代代相传。张玄懂得这些道理,所以才建了虹阳书楼,把希望寄托在子孙身上。(虹阳书楼位于今秣陵镇东街小学院内,现保存完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袁夫人与张玄结婚刚刚十一年,一场大祸从天而降,张玄于嘉靖三年(1524)病逝家中,年仅五十四岁。袁夫人时年二十八岁,幼子应宿不到十岁,五个继子都还未成年,她强忍悲痛料理了丈夫后事后,竟然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壮举:割鼻自誓,矢志守节,永不再嫁!然后毅然承担起六个孩子的生活起居,督促孩子们读书上进,像欧母画荻那样教育孩子们,历三十四年如一日,终使六个孩子学有小成,成家立业。嘉靖四十五年(1566)离开人世,享年七十一岁。
袁夫人生前没能看到儿子们考取功名,但她的后代子孙却功名连绵,仕途不绝。尤其是张应宿,饱读四书五经闻名当世。他的五个儿子都有功名,长子正容为廪生;次子正脉万历恩贡生,任巩昌府(今甘肃省陇西)教授;三子正范为庠生;四子正色隆庆恩贡生,任隆平县(今河北隆尧县)教谕;五子正法为万历贡生。正脉之子鹏程,清顺治拔贡,任南阳府(今河南南阳市)训导。应命之孙锦堂,万历拔贡,任兴义县(今贵州兴义市)知县。应命六世孙硕抱,康熙五年拔贡,任庆云县(今山东庆云县)知县。
清光绪年间,张玄次子应魁的后裔一门,又出了举人张瑞桢,进士张镇芳。二公张校后裔两次辉煌,一跃龙门,文人盛矣!张氏家族第一次显达,实出于张玄立楼之功和袁氏夫人画荻之爱。张校后裔的第二次显达,则离不开张玄十三孙张锡才的奋斗。
张锡才,字广聚,张玄次子张应魁的十二世孙。到他这一辈,明初那随意开荒占地的情况早已过去了三四百年,项城历经十四五代人的发展,由原来的地广人稀走向人多地少,多数又退回到以农耕为主的小农经济。张氏家族也不例外,各分支面临家道中落的危机。当初因族人繁多,张应魁后裔一支分居于城东北高庄(秣陵东北五里半处),所以张锡才也算是高庄人,成了一个很平凡的庄稼人。
项城县志曾有记载,项地历来为泽国。汾河以南历来就有这样的传说:九里十八坡,坡坡水连波。蛤蟆尿泡尿,淹了十八坡。那时,水涝灾害严重,坡洼地中,槐草丛生,野鸭嬉戏。这种坡地春天播种,秋天一场暴雨就会颗粒无收,就是有点收入,也是种一葫芦打两瓢,谁愿意去开发呀?槐草不怕水淹,人们任由其蔓延。
槐草瓷实,有两个功用,一是烧火做饭耐燃,一是盖房做顶耐沤。如果不是缺了烧柴或者房顶漏雨,谁也看不上这自生自长的槐草。一次,城中严贡生家说:张锡才,你给我挑来一担槐草修缮房顶,我给你一百文铜钱。张锡才照做了,从中也发现了槐草的利用价值,于是每天割一大担进城去卖,就能得到铜钱一百文。这倒成了他耕种之外的额外收入。城里人喜欢这槐草烧柴,他有时一天可以送几次。
日复一日,积少成多。钱多了,张锡才就用瓦瓮装起来,埋在屋内墙根基下。十来年光景,他家环墙地下埋满了钱瓮,不知有多少串了(一串一千文,也叫一贯或一缗)。当时附近地价很便宜,不过八九百文,张锡才就找到买卖土地的中人说,你能帮我买到一份地,我就给你一串钱的酬金。中人很高兴,经常替他买地。日久,竟置地十几顷。张锡才这时把家从高庄迁到张新庄,位于城东八里半地。
之后,遇到风调雨顺,种麦得麦,种豆得豆,张锡才仓中积攒粮食几百石(一石十斗,一斗五十斤)。遇到荒年,张锡才出卖粮食,积钱数千缗。张锡才依靠勤劳致富,家业越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他家院中有一棵大榆树,每年春天,榆叶未成之前榆钱累累,过路人都指着说,那是他家的摇钱树。
以前张氏家族曾出过三个拔贡、三个七品官(二知县、一府学教授)、三个贡生、两个八品教谕。但家道衰落之后,这些功名官职似乎就与他家无缘了。张锡才奋斗成功以后,十分盼望再现先祖的辉煌。为此,他把儿子张国安送到京城国子监读书。张国安功名虽无大成,却给后人带了个头。张国安生二子,长子张程远,任职山东郓城屯务厅(负责军屯,六品)。张程远原配夫人高氏,高氏卒,继配夫人为项城知县彭衍基(嘉庆十六至二十年)的妹妹,彭氏卒,后又配韩氏。张程远生四子,第四子张普善,太学生。张普善长子张淑颜,附贡生,太学生,候选教谕,赏五品顶戴。
张锡才二弟张世才无子,张国安的次子张致远过继给他做孙子。张致远也是饱读诗书,二十岁应童子试名列前茅,可是彭知县竟使人示意,让致远给他送银子。这个彭知县,索贿竟然索到妹夫的弟弟头以上。张致远气愤的说:我耻以非义进身,宁落孙山外也!功名之路从此断绝。成年后,将家搬到阎楼村(位于秣陵北五里处),土地达到二十多顷。
咸同年间,捻军不断骚扰项城,张致远出资把阎楼建成环村木城,购买先进的火枪固守,捻军不敢围攻。县城被捻军围攻,张致远率火枪队助城守卫,打跑了捻军。莲溪书院破旧,袁甲三首倡兴学捐资,张致远出一千两银子。遇到灾年,张致远拿出粮食赈济灾民。做了很多善事。社会安定后,他居家课读,教育子孙早成大气。
张致远生二子,长子张大木,太学生。可惜张大木三十八岁早卒,未取大用,不能不令人遗憾。大木生四子二女,除次子存义早卒外,长子新芳、三子钧芳、四子警芳皆入国子监读书,成为太学生。二女儿嫁给袁世凯大哥袁世昌,因此与袁家结为姻亲。
张致远次子张瑞桢,字恩周,号雨埏,生于道光九年(1839),幼年聪颖无比,读书数行并下。早年得中秀才,旋食廪饩。精于天文、地理,尤其精通《易经》,旁及诸子百家,无论读什么书都带着极大兴趣精思深研;写文章精深华美,纵横恣肆,不拘一格,周围能比得上他的人极少。同县名士高积勋(字卓如,光绪三年丁丑进士,高钦中次子),才重一时,却独倾倒与瑞桢,二人经常相互赠诗唱和。高卓如曾在诗中这样称赞瑞桢:“风度端拟张九龄,沈酣子史醉六经。观书朗朗眼如月,下笔振振走雷霆。”
张瑞桢生二子,长镇芳、次锦芳(字絅庵,廪生)。夫人刘静斋出身于书香门第,是江北提督刘永庆的胞姑。兄弟俩刚会说话,夫妻二人便口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读物,朝夕讲解书中大义,一定要他们了然于胸。因此兄弟俩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张镇芳,字馨庵,生于同治二年(1863),八岁入塾,孜孜攻读诗书。父亲常于书斋伴读。每当镇芳读史涉及忠孝仁爱信义之事,父亲总要大呼:“汝辈能如此,方不愧为吾子,无愧为人矣。”后来只要是张镇芳读经典诗词文赋,父亲不但危坐静听,而且对声调的抑扬顿挫稍有含混失调的地方,立即指正;发现有了错读就严加斥责;课后还要分别作文,次晨交卷。平时学习中,父亲为他立了严格的学规,如闻鸡而起,默背功课等。张镇芳背诵诗文时,向不许点灯,只准燃两只香火。这是为了让他集思静心,慢慢养成勤学强记的习惯,学业得以早成。光绪十年(1884)考上廪生,次年拔贡
张瑞桢文才这么出众,教子这么严厉,却功名晚成。他二十岁以院试第一名的成绩补为廪生,到五十五岁,中间有十一次参加乡试的机会,除去丁母忧、丁父忧两次外,他参加了九次乡试才算考中举人,真可谓皓首一生为功名。
更有趣的是,他四十六岁时曾与次子张镇芳(二十二岁)一同参加光绪十一年乡试,儿子中了解元,他却落榜了。次年春,儿子要进京参加礼部会试,老子却命儿子缓行。儿子不解,问为什么?老子说:老子已经老了,没几年的活头了,你就等一等,等老子考中举人后你再去参加会试吧!儿子也为老子感到委屈,不得不从。可是过了三年,张瑞桢再参加光绪十四年、光绪十七年两次乡试,仍然名落孙山。张镇芳却白白错过光绪十二年丙戌科、十五年乙丑科和十六年庚寅恩科三次会试。直到十八年(1892)壬辰科会试,张瑞桢不敢再耽误儿子的前程了,才不得不让儿子去参加考试。张镇芳一举成名,中了三甲九十一名进士。
张瑞桢眼看着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儿子都高中皇榜了,实在心有不甘,在儿子中进士的下一个乡试年即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秋天,参加他最后一次乡试,终于考中举人,“寒窗四十载,破壁晚登龙”,也终于遂了心愿。
明、清两代乡试、会试主考官称总裁,又称座主,考中的举人、进士则尊称主考官为恩师或座师。按惯例,士子们考中举人、进士,张榜之后都要登门拜谢恩师主考官,正式成为主考大人的门生。甲午科河南乡试主考官是刘显曾,张瑞桢应该是他门生。可是刘显曾是壬辰科殿试二甲八十三名进士,与张镇芳互称同年,张瑞桢去拜主考恩师,刘显曾怎敢以老师自居?仍按与张镇芳同年之名以侄子礼先行下拜伯父大人,一时传为盛事。
张镇芳,历任天津道、长芦盐运使、湖南提法使、署理直隶总督等职。民国成立后,任河南都督兼民政长。1914年调回北京。次年支持袁世凯复辟帝制,与朱启钤等同被列为“七凶”。袁世凯死后张镇芳参与张勋复辟,任内阁议政大臣、度支部尚书,复辟失败后被捕。1918年获释,在天津任盐业银行董事、董事长。
张镇芳子嗣艰难,一妻五妾,没一人能为他生出个儿子来。无奈,于任长芦盐运使期间才将弟弟锦芳之子家骐(字伯驹)过继为子。张伯驹,毕业于袁世凯混成模范团骑兵科,历任安武军营务处提调、陕西督军公署参议,盐业银行董事、总稽核,华北文法学院教授、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北平市美术分会理事长,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第一届北京市政协委员,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副馆长,中央文史馆馆员等职。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诗词学家、京剧艺术研究家于一身,著有《丛碧词》《红毹纪梦诗注》等书。
大公张训远后裔名人相对少些,他的十七世孙张淑栋,字尧松,号子和,今丁集镇陈庄人,青年时期考取廪生,光绪十五年恩科举人,光绪二十年进士。曾任刑部主事。
上文中说到,二公张校初居城内虹河下虹桥处,后裔张锡才先居高庄后迁居张新庄;张锡才的孙子张致远迁至阎楼,这样叙述最终目标不过是为了落在张镇芳、张伯驹父子身上。其实,大公、二公的后裔子孙人口众多,多次向外迁徙,遍布中国十九个省和沈丘、项城、淮阳、周口、西华等市县的二百多个村庄,总人口超过六万之众。
张氏家族也人才辈出,先后有167名秀才,27名贡生,4名举人,2名进士,这可以与王寨王廷谏家族相媲美。与项城袁世凯家族、高钊中家族、田作霖家族并列称为晚清项城四大家族,成为中原一带盛名远播的官宦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