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夜,破晓。
夜白霜露重,一夜未眠的蔡元长,披上灰貂夜裘披风,从正门出。
门外有四人小轿子,后拖有一口漆黑棺材,夫人跟出,再三小心翼翼的整理蔡元长的披风内的朝服衣摆腰带领子,恭恭敬敬送其上轿。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正是四更天,初春的夜晚就开始短于白日时长,天早早就亮了,因为皇上的禁令许久没上早朝的蔡元长今日倒是容光焕发,一路上精神不已。轿子和棺材行驶到午门外蔡元长落轿,再褪掉披风给蔡逸书,望着那威严的皇城,许久没来,分外是想念,今日之后,那些往日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了。想毕,他徒步走向午门。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在那些上朝的五品以上官员身上一点都不过分,放眼午门外,棺材与轿同行的何止蔡元长一人。
早到的官员都熙熙攘攘的站在皇城门外,等待皇门开启。
汴京皇宫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外人都无法直观感觉到那赵匡胤堆砌的皇城,它与世隔绝,对外界留下许多神话和传说。
皇门缓缓的开启,伴随着沉重的皇城呼吸声,它如同一个步入晚年的老人喘息,沉稳、有力。反差极大的是皇城中心殿内居住的年轻的皇帝,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在朝堂开启的时刻,殿内放飞出一群五色斑斓的小鸟。
那样寂静的朝贺过道,与头顶飞过的鸟儿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长长帽须的朝廷大员们低头走来,帽须的阻碍下,皇城内不许官员窃窃私语。随行大臣排成行走过祭祀大庆正殿,来到西侧的垂拱殿,分列而立。三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走入垂拱殿殿内。
皇帝正在文德殿内稍作准备,童贯在殿外伺候。
“上朝!”领事太监的一声吆喝,殿内大员纷纷低头弓腰,迎接大宋天子的到来。
当朝天子一身绛纱方心曲领蔽膝袍,在左右内侍的簇拥下走入殿内,他孱弱的身体在宽大的龙袍中,并未显示有所不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下一阵又一阵朝贺跪拜,犹如人浪,从殿内缓缓扩散开来,扩散到天际。
官员们三叩拜礼闭,就听童贯站在殿前用粗矿的声音例行公事的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堂内一如既往鸦雀无声,犹如过场一般的早朝,似乎就要在这样的氛围内走向结束。蔡元长偷偷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臣有本启奏!”
随声望去,在殿门口透着日光,金辉铠甲熠熠生辉,黑色长袍挥舞,抖落了一骑喧嚣红尘。
低着头的官员们拱着身子小心的定睛朝门口望去,蔡元长一眼就认出,那是陆骏武!
事由因果终有一决。
陆俊武拖着沉重的铠甲,扫视了一下满朝官员,将心中对这些迂腐不堪的文弱书生不屑一顾的心思展露无遗。他大摇大摆一步一坎的走向大殿中央,对着威严的圣上,用将军的礼仪单腿跪下俯首上奏:“臣陆骏武有本启奏。”
年轻的宋徽宗见到将军不远万里而来,心里正是欣喜:“爱卿从远方来,快快赐座。”
应声下,殿下内侍搬来侧室内的红木太师椅放在堂前。陆骏武谢恩,两腿跨开端正坐在椅上,望了一旁蔡元长一眼,眼中似有不屑。
蔡元长低头,右脚罗开一寸,似乎是一个暗号,台上的童贯会意的抚了抚佛尘。
“皇上,臣在前线保卫疆土,可不想朝廷内有奸臣私下放冷箭,污蔑臣与曾丞相秘密谋杀王爷太子。”陆骏武俯首呈上奏本,童贯下台去拿递。
蔡元长等人并无动静,在殿尾的青君是代替受伤的师傅前来上朝,听见陆骏武的申诉,丝丝的抖动,他想起前日醉红尘里童贯的会见。
“此事如何,六扇门报来。”天子一佛手。
殿尾的青君应声,紧张的从人群中走出,双脚跪地做辑答道:“回禀皇上,小的不敢有所欺瞒,臣师傅师弟前日缉拿贼人,不幸被那贼子所伤,伤重不起。刺杀案却有实情,可部分案情仍在秘密调查中,师傅大局了然于胸,可并未透露于弟子,一切只能等师傅救醒才能及时上报。”
届时从侧殿上来一内侍,附耳在童贯耳边说了什么,童贯立刻传报给皇帝。
陆俊武见青君禀告不详不实,正好抓住机会大喊冤屈:“皇上,我们老陆家为朝廷鞠躬尽瘁,微臣不才只希望一切事情能秉公办理,别牵扯无辜。”
蔡元长低头抬眼望了望台边扶着拂尘的童贯,一肚子的话憋在嘴中不能吐出,看来左丘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搞定,不知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今日本来是联合其他五人来朝堂唱的一场大戏,可自己还没上台就被告知此戏已下架,好在没有在曾子萱陆俊武面前露出马脚,童贯他们的考虑还是有必要的。
“嗯!”一声低沉的龙吟,似乎思考着什么。
童贯与皇上最为亲近,知道不了解内情的皇上对陆俊武的惜才之心,立刻会意的讨好说道:“陛下,陆将军守卫边疆,功不可没,抛开那些没头绪的案子不理,接风尘也该先理应款待。”
一听到接风洗尘,皇帝突然转思为乐,还是童贯最了解朕心意,他给童贯使了个眼色,要接风洗尘,早早的下朝去矾楼最好了。没有过多言语,童贯会意的点点头。
坐在台下陆骏武看不出皇上具体的意思,自知今日自己来,一身戎装,已冲了圣驾,不敢追究问到底,也就随着童贯敷衍了之。
童贯一声退朝,朝堂底下又是一阵朝贺,便草草了了这个早朝。
下了朝,皇帝急切奔向西侧文德殿换装跟童贯交代陆俊武在家中等候召见,殿外的大臣们有序的离开殿内。
陆骏武与曾布出门东去,元长站在轿前,用鞋拔子敲了敲右脚鞋底,便上了轿。
元长党羽见他的提示,也作鸟兽散。
蔡元长的党羽散臣心里万番的不解意,似乎本该拨云见日的早朝,仍在迷雾之中。本是个简单的案子,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没有丝毫差错,今日陆俊武不受召见直闯大典,正好借题发挥落他个冲撞圣颜的罪名,再将刺杀案由六扇门禀告,治他罪责。不知为何今日六扇门小生的一句话,安排的一切便被他敷衍了事态,让他们不知何去何从。
回到六扇门,因为师傅师弟不在,府内乱作一团,见到青君大师兄回来,更是急急的围着他问东问西。师傅、师弟都在屋内养伤,外面的小捕快一时失去了主心骨,许多案件、文件都一度延后,就像各项齿轮的大机器,核心齿轮运转不灵,迟早要出大问题。
“青君!”初婧小师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吵闹的楼下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你们继续各司其职,有重大文件由葬瞳整理送至我的房间,这几日就由葬瞳暂且代理大厅事务。”葬瞳只是众多小捕快其中的一个,他人生性寡言冷静,以前青君就格外欣赏他冷静的性子,这个情况之下就随点了他作为自己的副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吩咐完,青君大步走上阁楼,甬道通向后院,推着蒙眼的小师妹进入院内,一路小师妹叽叽喳喳说了不少,但是青君似乎一句都没听进。
院内一片沉寂,地上落叶厚厚一层,才两日功夫,一切似乎萧条了不少。
听到人声,凡千手从屋内走出。
“师伯,情况如何?”青君急切问道。
“左丘情况一般。炎嵩伤势不重,只是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了后脊骨和小腿骨,我已经完全接好。但是暂时不能下床走动,但人已经醒了。”凡千手云淡风轻的谈论让青君感觉并不妙。
凡千手的脾气很是乖张,越是难治疗的病人越能引起他的兴趣,越是危机的病况,他越是冷静。他那句一般情况,估计够他研究多日了。
青君深吸一口气,推着师妹走进炎嵩的房间,他确实靠在床边坐,脸色惨白,后脊骨刚接好,坐立应该是非常困难的事。
看不见实情的初婧只感觉屋内气氛怪异,耐不住性子的她还是问了:“你们俩且说与我罢,到底是得罪了何方人物,怎让爹爹与师哥落得如此!”
青君一向大局意识强烈,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小师妹已经出了门,就没有理由瞒她了,如今六扇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要是再出大的乱子,可能六扇门就会陷入深潭。
“我且说与你,但师妹,你不可以太激动,你的眼睛还在修复期。”青君蹲坐在师妹轮椅前,耐心的跟他说。
炎嵩是个急性子,当日只想一心追出去,并不了解实情,造成现在的局面,他也应该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青君坐在床边,根据自己所知道的,说道:“橙衣刺杀睿王只是一个引子,就在前日里,我去到小红楼,看见了约见师傅的童公公,我也才明白了个中歪曲。朝廷中或许存在两个敌派分庭抗礼,其中一个派别想借助六扇门的力量来打击消亡另一个派别。往日有师傅明白其中缘由主持大局,可能游刃有余,可如今两大势力两面夹击,势要我们六扇门交代出一个结果,便是衙门的为难之处。”
炎嵩撑起身子,说道:“两派对决?朝廷之中一派祥和,哪里分出来的两派?柳橙衣刺杀睿王爷,橙衣属于哪一派呢?侍女刺杀太子又是谁主使呢?还有师傅一向心思缜密,这次怎会如此大意,中了敌人的陷阱,深受重伤?”
青君接着说道:“你所设想的不无道理,我也不太明白个中曲折,朝廷势力大争,自古都有。我记得师傅以前说过六扇门要做的不是刨根问底的知道真相,而是要给出圣上想要的真相。但现在情况模糊,圣上不给于明示,我们也就只能跟着和稀泥了,这种政堂之争的案子想来是最为棘手的。现在只能等待师傅早日醒来才好。”
屋里小小的三人陷入了沉思。
对于混沌的朝廷洪流,初婧显得比他二人更是混乱,她不懂什么势力对决,也不懂什么案件分析,更不懂什么叫圣意真相。
一根直肠子的炎嵩也不真正懂得圣意真相,他脑子里只有柳橙衣为什么刺杀睿王,为什么自剜双目,侍女为什么刺杀书童等等,他不管什么蔡元长、什么曾子萱或是什么陆俊武,他一心只想追查最后的真相,管他什么党派,当一切来龙去脉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之时,就完成了自己身为捕快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