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后人书写,你我到底是何种模样,何种情节呢?”这是橙衣自挖双目前的最后一句话。
立春刚过,农历二月早上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可不过一会阳光就刺破雾霾,驱赶雾气,天地一片橙亮,屋外的小贩们吆喝着,房里房外丫鬟婆子都忙喝着,今日个的蔡府真敢是格外的热闹,一阵一阵喧闹袭来。
沃若辗转几下,被房外喧闹吵的睡意全无,干脆起了身来。揉着睡眼呼唤绛墨,房内空荡荡的无人应答。自己便洗漱完毕,在阁楼上往下看,就能见着前院里下人排排站在门口,蔡逸书管家在前训着话:“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砸咯,有你们皮子吃!”
口中无味的沃若看了看天无奈的撇撇嘴,拉开房门下楼准备下楼去瞧瞧热闹,正巧遇到上楼的绛墨,绛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往外跑的小姐,连忙拉她往回走,哀求道:“哎哟,我的祖宗,今日可断断不可下楼去的哦!”
被绛墨一路拖拉上楼的沃若挣扎的说道:“夫人不是说过我不必守这闺房小姐的规矩吗?”说罢就想挣脱绛墨的钳制,执意走下去瞧瞧。
沃若人小本来劲大,绛墨奈何实在钳制不住了,干着急的道:“小祖宗,今日个日子不同呢,前院等会会来许多朝廷的达官贵人,听说睿亲王也会来的。小姐你毕竟待字闺中,不可出席如此场合,出去会惹人笑话的。”绛墨又抓回她,边说边推搡着沃若回房。
沃若刚刚在楼上确实瞧见今日个阵仗不一般,姨母老说自己是野孩子,反正在楼上也能看清院内一切,自己今日还是老实点吧:“那,绛墨,我饿了。我乖乖呆着,你去给我弄点好吃的吃食来罢。”
“好好好,小姐,今日厨房忙的不可开交,你就安心呆在房里,奴婢这就去厨房给你弄吃的,不准乱跑哦。”绛墨走在半路,心想小姐不会如此罢休便央求说道:“小姐,你若是出去被发现,绛墨可是会受到极刑的,请您体谅奴婢。”
“好啦,放心吧,我去楼上看就好,不会出去的。”沃若瞧着满园忙碌的样子,来来往往全是些大老爷们。心想要不是自己刚起有些饿了,才没心思去凑这个热闹呢。
看着府里忙碌如蝼蚁的人们,沃若脑中仿佛浮现自己站在大厦之上,俯看之下车水马龙,人世繁华,一阵恍惚。
被自己突现的画面在此吓到,不禁又甩了甩头,坐回吊椅上。廊台之上,眼见阳光一步步扩大自己的范围,沃若当机立断扯下床上布帐,为自己的吊椅搭了个遮阳棚子。
临近日禺,前三门相继打开,过往宾客如鱼贯而入,府内顿时热闹万分。绛墨这时敲门而入,都未引起沃若注意。
来人都自奉贺礼,三姨太在前作为接待与登记。沃若休闲的目视这一切,接待的人自动的将人分化等级,大多道贺者都留滞在第二道门与三道门之间,拱手说话交流着。
在这些人之间虚掩的角落中,一个桃红色衣物的身影与一个三流痞子扮相的男子在一旁窃窃私语,手上还互递的什么信笺类的东西,说完两人便自然的散开隐没在人群之中,由于来的人多,大家也并未在意。
这时汴京有名的两家戏班子也悄然的从侧门而入,直径走入最里面的会场中心,那中心位于第三道门之内,里摆着高台,高台后还特地为他们搭建了两间简易的换装室,与前台隔开。沃若因视角的问题,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会场,没有遮蔽的换装室外的部分也可看得真切。这个高台是宾客内的极少数才可以入内观看的到。
“小姐,这是梅花梅子呈雪羹,可是我今春存下的尚好材料呢。”绛墨小声的凑耳说道。见到头上棚子,不禁摇摇头。对于小姐神奇的创造力,她已见怪不怪了,如果哪日沃若将屋子拆了,她都认为是正常所为。
沃若急忙捧过,味道真是不错,酸酸甜甜,细腻爽口。真有口福,还真是饿着了,捧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绛墨,这三重门可有什么讲究不成?”
“回小姐的话,过门是有讲究的,门前都有石屏遮蔽,过一扇门便是进入另一片天,能过三重门的便是达官贵人了。过二重门者一般为各领域杰出之士,他们在内论道谈经。过三重门者一般为三品以上朝廷官员,所谓士农工商,地位当然有所不同啦。”绛墨细细的回答道。
喝完一碗,沃若递出碗,表示着再来一碗的意思,绛墨领会,再盛过,“绛墨,今日这羮的口感与往日有所不同。”
“今日厨内忙的鸡飞狗跳的,是奴婢自个给小姐熬的。”绛墨递过碗筷。
沃若很是满意般点了点头,这小厨娘还真是选对了呢。不过三秒,她就继续看着下面。这时鞭炮齐鸣,蔡府外一连来了好几辆大轿,颜色喜庆,二重门内的才学之士也出来拱手礼待,奴仆人前后簇拥,屋外的路人纷纷退后,一层围着一层,好不热闹。
内府蔡元长携夫人出门相迎,今日夫人穿着一身血红玫瑰刺身长袍,着现大气。二人做礼,轿子倾斜,一脚着青底红边布鞋人走出轿,拘手道:“元长兄,恭贺恭贺。”
蔡元长连忙回礼:“子萱兄,客气客气。”
夫人忙招呼着:“曾相爷,曾夫人,里屋请,里屋请!”曾布与蔡京相敬而入,会姨母招呼着下人从侧门安顿轿马,瞧着闻风走出来的那个流氓模样的人,对着曾夫人点了点头,曾夫人应答了一句:“秉儿,原来你早来了。”。
艾秉连忙回复:“弟弟在这里恭候姐姐姐夫多时了。”
曾夫人点头答道:“有事你先去罢。”艾秉会意。
随即等他们入内后,艾秉又谢过会姨母后便提早离开了会场。
“他是谁?爹这般礼遇。”沃若玩味的问道。
“他应该是当朝右相曾布,在老爷房内打扫时,看到过他的画像,比画上更沉着一些。”绛墨努力的回忆着。
“今日王爷吩咐过,过了日正再来,并携小红楼的橙衣姑娘来献舞贺寿。”曾布跟蔡京说毕,转头跟会淳说道:“子萱携夫人道贺蔡夫人年年月新,青春永驻!”
“子萱兄,同喜同喜。”蔡京接过贺礼,吩咐下人上好茶与人共饮。紧跟上来的会慈与曾艾氏一抬眼,两人会意。曾艾氏与曾子萱请示,自己与会姨母有事相商,便与她进入博春阁呢,仿佛屋外的喧闹都如幻一般。
午饭过后,蔡京与曾布、还有几位朝廷大员在前院内欣赏着折子戏《麻姑贺寿》。前院内阁与后院就一墙之隔,暇迈楼上沃若毫不费力的也跟着欣赏着。
楼下之人听得极其入神,但那咿咿呀呀的曲调,惹得楼上之人直打呵欠,才听到一半便睡的晕晕沉沉了,绛墨在旁小心调试的香薰,用手绢呢轻轻的扇着。
过了许久,有下人前来禀报,楼下官员集体出院。大家出府,在青石板的门口向着东方之面而立。先是一小童呼喊纳罗过街,后跟一支手持长矛步兵,步兵有序散于街面,将路边行人分之道边,用长矛作栏。
行人大抵懂得,拂手有序的跪于两旁。在街道尽头,缓缓的驶来一支八人骑兵,威严肃穆。一支十六人帷帐队紧接而来,土黄的帷帐上绣着四爪蛟龙云游图,长长的仪仗队伍伴着此起彼伏的人浪声,缓缓驶来。
“小姐,小姐,快起来瞧,主角来了!”绛墨推搡着睡梦中的沃若,见到百年难遇阵仗,谁也压抑不住了,两人不禁站在廊边翘首而窥。
“睿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馨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睿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人浪声越来越清晰,沃若木讷的望着绛墨,掩鼻嬉笑。
仪仗队后,三顶四人小轿,轿边一匹高头大马伴轿,马上立一名垂髻布衣侠士。小轿后一顶八人侧卧大轿缓缓跟着,轿边簇拥着精骑兵四个,轿后还有一支步兵压阵,威武不已。
远远瞧着黄撵逼近,蔡京与一众三品大员面向而跪,反复高呼“微臣等人恭迎睿亲王、馨德王妃驾到,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到所有轿子来到府前,后面三顶小轿先落定。从轿内走出一白发青面、肃眉铁目之人,侠士紧随其后,二人碎步走向黄撵,恭迎瑞亲王出撵。
人浪声再次响彻云际,鹅黄磨砂帷帐拉开,走出一名弱冠之年的玉面郎,脸上轮廓犹如浓墨勾勒,剑眉方眼,淡黄色的衣服衬得他更为脱俗。纤长手指展开随身携带的一把小玉扇,优雅的踏着人梯下轿,舒展衣袍,潇洒的一塌糊涂。
绅士如他,下轿后搀扶轿内王妃立下,馨德王妃是名间人缘极高的皇族,不禁是因为她长得慈眉善目,且常常施善布施,人都立庙称她为“馨德玉修真人”。
蔡元长见睿亲王出轿,作为主客起身做礼,道:“蔡元长携全家老小,恭迎睿亲王驾临,睿亲王、馨德王妃万福金安。”
“哈哈哈,元长,你我是多年挚友,何况会淳与馨德也是闺房密友,就是不请,我也会自来的,哈哈哈。”说着,馨德也在旁扶起会淳,道:“会姐姐,元长本爱肃颜,你可莫跟我客气。”
“三品淑人蔡会氏恩谢睿王、王妃光临!”虽听王妃跟自己客气,可会淳心里还是跟明镜似得,等级之别不可混乱还是不禁俯身回礼,弄得馨德哭笑不得。
“呵呵,这都站在门外可不好,大家都快快入府罢。”睿亲王立刻发话,他最讨厌这些个繁文缛节了。蔡元长马上引导睿王入府,离了大队伍,会淳和馨德才想两个小女孩一样,相拥而喜。
进到内院,睿王唤来隐身在人群中的小书童,玉面的娃娃脸上剑眉大眼,倒是给人一种清丽大方之感,那小子看着蔡元长倒没行礼,只是礼貌似的点头笑了笑,睿亲王没在意这些个细节,挽过他介绍到:“这是前日皇兄御赐的邹珩,是江浙那带的小神童,皇兄有意调他上来作太子伴读。呃,我记得元长家也有个小神童,特地带来比试一局。”
“王爷谬赞了,犬子那点功底糊弄糊门外人倒是可以,若在各位面前献丑,实在是贻笑大方啊。”蔡元长谨慎的对答道。
“哈哈哈,元长还是如此谦虚,我可是听说皇兄赞他那篇《铁围山丛谈》写的很是好呢。难道令公子不屑与这小小书童比试?”睿亲王蹙眉据理不让,想逼其就范。
“元长兄性情温雅,不爱竟比之事,哈哈哈,这样吧,联对之事过于乏味了,不如等下橙衣姑娘要出来献舞,以此做题,即兴赋诗书画,既能一试高低,又能极尽文雅之事。”曾子萱见状打着圆场。
“哈哈哈哈,好!就这样!”睿王突然展眉大笑,真是阴晴无常之相。
满园坐定后,橙衣从人群中飞出,端端正正的落在方正的戏台碟盏之上,金鸡独立之势,上半身侧面而立,双手侧开犹如曼珠沙华,长长的橙袖在风中飘摇。仿佛一切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