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时空通道时,游子感觉自己像走在残破的乡村道路上,磕磕绊绊,速度也慢。有时候头上或者身侧会有一片片光亮一闪而过。不时还有冷飕飕的风从不同方向吹过来,那体验,让游子想起了,当年在北京打工时,三九天下地铁坐个四处漏风黑摩的感觉。
“这就是混沌说的冗余孔洞吗?看起来,问题真的很严重呢。”游子心里想,“这明显和上次躲避铁风警官路过的时空通道不一样,那次平滑顺畅,这次明显摇摆震荡多了。
忽然,一阵更加剧烈的颠簸,游子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前面似乎到了孔洞隧道的交叉路口,左侧“忽地”冲出一串连续的黑影,游子想要减速却不知道怎么控制。
“啊啊!”
“咣”地一声,游子的头被重重撞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着又被撞了第二下。眼前一黑,他失去了知觉。身子也像台球一样改变了线路,偏出了轨道……
“这里是大明皇宫吗?”醒来的时候,游子发现自己躺在黑暗阴湿的地上。自己不是在龙榻上,身子下面也没有被褥,只有一堆臭气熏天的稻草。
“好像不是吧,是我搞错了,还是一爷爷搞错了?”游子想了一下,准备撑着爬起身子,手脚上发出“哗啷啷”一阵乱响。“啊!我怎么又戴上了手铐脚镣?这是怎么回事。”
游子抬头望望,高高的牢墙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上面横竖插满了铁条。从那里望出去,天开始麻麻亮了。
“这是什么地方,来人呀!来人呀!”游子用手抓着碗口粗的木栅栏摇晃着,“有没有人啊。”
“喊什么喊,别喊了!谭大人,你现在可不是军机大老爷了,还抖什么威风啊?”黑影里一个人仰在椅子上,把两腿翘在桌子上,举着一个大烟袋,一闪一闪地吞云吐雾。在他身后一边站着一个人,头上都戴着斗笠,腰间挎着腰刀。
“谭大人?哪个谭大人?警察同志,请问这是哪里啊?”游子一片迷茫。感觉心被抽紧了,隐隐约约觉得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对面的三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粗鲁地嘎嘎笑起来。一个站在那里的人走过来,抽出腰刀,隔着木栅栏向着游子虚空砍下来。游子吓得“啊”一声,本能向后一闪。
“没疯,没疯!”那一个人笑得更响了。
“谭大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吧。您这大英雄也当了,能跑不逃跑。如今,这满四九城谁不知道您是不怕死的真汉子啊。怎么,明儿就要上菜市口了,您又要装疯了,啊!”举刀的那人回头看了另两个人一眼,把刀还了鞘。
那个坐着的人这时也走过来,看着游子,调侃地说:“要问您是谁啊,我今儿还就告诉告诉您吧。这地界,也没有什么警察、京察的,您是咱们大清国当朝四品,军机章京谭嗣同,大名鼎鼎的维新派首脑,谭大人谭爷!不过,这会,您是朝廷钦犯。这儿呢,就是刑部天牢。我们哥几个,就是伺候您的狱卒。哈哈,明白了吧您嘞。”
“什么什么?大清国?谭嗣同?”游子有些慌了:“一爷爷啊一爷爷,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好的给我个大明皇帝当当,怎么一转眼,我成了天牢里的死囚?明天就要问斩。咱可不能这么耍人的?”
“一爷爷,一爷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快带我出去!”游子向着牢顶的那个小窗拼命喊着。
“别说一爷爷,就是五爷爷,也救不了你了。谭大人,你还是老实待会吧。你省力气,我们也省心思不是。你要是想吃点啥喝点啥,我们能伺候的一定伺候您老人家,要是还想出去,对不起您嘞,这主意就别打了。”
游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他拼命想着事情的前后脉络,可脑子里全是明朝的那些事。翻来覆去地半天,就是一个印象,谭嗣同的的确确是被处斩了,没错的。叫什么戊戌六君子英勇就义。“难不成,我也要在这里就义?虽说我是小偷,可我也够不上死罪啊,真上法场,冤啊!还有我姥姥呢,她能受得了这个消息吗?”
忽然脑中一闪,游子想起临别时候,一爷爷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说是完成任务,怎么怎么一怎么,我就可以回去。可这回去的密码,到底是什么来着?我怎么这会一点都没印象了呢。
游子越急越想不出,越想不出越急,脑袋上全是汗。“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是不是被撞脑震荡了,失忆了?”
“一爷爷啊,我这是要为织天献身吗?”游子仰天长叹。
一个时辰以后,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冲进了半壁街的源顺镖局。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两进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两棵枣树,左边摆着一排兵器架。右边靠墙是石锁,碾子等练武人打熬力气的家伙。
一个身材魁梧的好汉正在舞动一把大刀。这刀可不比寻常,比一般的刀要长一半、宽一半、厚一半,看上去足足有六七十斤的分量,端的凶悍霸气。但这一口巨刀,在这位好汉手里舞动起来,轻巧自如,行云流水。随着刀势,他身形晃动,蹿高蹦低,时快时慢。动如奔雷咆哮,静如云顶青松,一招一式没有半点花架子,但一股杀气却夺人心魄。
“师父,师父,谭爷改主意了!”看到舞刀的好汉,这个身影站住,喘着气,把辫子一甩,缠在脖子上,擦一擦头上的汗。“师父,谭爷改主意了,他又想活了。”
那好汉刷地把刀一收,顿时静如峙岳,国字脸上露出喜色:“什么?谭爷改主意了?”大手一挥,“走,进屋说话。”
早有旁边两个徒弟模样的人,一个过来结果大刀,另一个递上长衫。那人把长衫在臂上一搭,拉着报信的人就进了堂屋。
堂屋中堂位置挂着一块大匾“德容感化”,黑漆大匾上面闪亮的金字,格外醒目。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转身向着旁边正在擦抹桌子的老妈子一挥手,“孙福刚下了值就过来,饿了一宿了,你们快下去准备茶饭吧。”
“王五师父,昨儿谭大人睡的挺早,今天一早也醒的挺早。醒了以后,好像有些癔症。”想起刚才游子说话的情形,孙福脸上挂着笑容:“谭先生先是问,‘这是哪里’,后来又说‘一爷爷救我’。”
“这是哪里?一爷爷救我?”这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嗯,看来谭爷想明白,不钻牛角尖了,他问,‘这是哪里’,就是不想在狱里呆了。这个‘一爷’是谁呢?孙福,谭爷说什么别的了吗?”
“别的什么京察、织天的,徒弟我也不太明白了。”想起刚才的话,孙福本来就是一头雾水,现在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啪!”那个师父忽然一拍桌子,“我明白了。那有什么一爷啊,就是我王五啊。”
“啊,师父您是一爷?”孙福眨巴着眼睛,实在不明白。
“你看,私下里,我们是兄弟相称,我是大哥,他是二弟。我可不就是一爷啊。你们喊我五爷惯了,从兄弟情谊来排,我就是他的一爷啊。”
听了这番话,孙福不由恍然大悟。
想明白了这一层,王五眼圈一红。但见他挺身站起:“谭大人到了这时候,心里还想着我这个大哥,还信得过我这个大哥,我王五就是拼上这条老命,舍得一身剐,也要把我兄弟救出来。不救出来,我誓不为人。”说着,抓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手指用力,“咔嚓”捏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孙福也跟着站起身,昂然说道:“师父,您救谭大人,少不了徒弟我。我孙福愿意豁出去这一身肉,跟您一块救谭大人。”
“好!孙福,师父算是没看错你。”王五向着门外的徒弟一挥手,“招呼大家都过来,咱们一块商量救人的大计。对了,把我约来的‘长白三杰’‘津门七侠’也都请过来。”
“不用请,王五兄弟。我说的没错吧,我就知道谭大人到了最后关头会想明白的。”还没见着人,一个宏亮的声音就传进来。
王五站起身一看,一个腰阔三围,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型大汉闯进来,正是自己换帖的结拜兄弟,“东北虎”齐涛。齐涛接着说:“我院子里听孙涛这一说,我就乐开了花。五哥,咱们动手吧。”
“兄弟快坐,正要找你商议”,王五一面张罗让人上茶,一面让徒弟在厅堂中摆下几张方桌,十几条长凳。
一会功夫,50多位江湖汉子就把这一屋子坐满了。这些人到了一起,就是吵吵闹闹,大呼小叫,把屋顶也恨不能掀翻了。
“各位兄弟,各位,静一静,听我王五说一句话。”屋里粗豪喧哗的声音一下停了,王五一拱手。“承蒙各位看得起,我王五拍着胸脯说一句,今天来的都是我多年结交的好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我请大家先受我王五一拜。”
说着,王五弯腰就要跪下,早有两个坐得近一步跳过来,一把搀住他,“五爷,您这是折煞我们了,有话您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咱们谁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五爷,有话您就说,千万别客气。”
……
“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请各位来,是求各位和我一起劫法场,大闹京城,去救一位旷世英雄。”王五从靴中抽出短刀,割破中指,滴入桌上的酒碗。慨然说道:“各位,愿意陪我王五干的,就共喝一碗血酒。不愿意的,我绝不勉强,门外准备了三色礼物和盘缠,现在走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