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次遇见家强的时候,语昕已经近乎放弃了要寻找他的念头了。
那天第五大街的生意很差,连试房都要等很久才能试到一次。
期间,语昕撞见了一个老头,他只有一个人,却要找五个姑娘一起陪酒,这种情况在第五大街还是很罕见的。不过他并没有点中语昕。
出来之后穆洋有些失望地对语昕说:“这个房好上的很呐,那老头多有钱的,每次都要给大把的小费,而且一般喝不到一个小时就喝醉走人了,要么就是忽然有什么事情,把小妹们全部叫走,他来那么多次,还没有一次让陪酒的小妹上完一整个钟的,可惜了。”
语昕也觉得可惜。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作为一个商品来说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之后他们坐下来闲聊。穆洋觉得各种抱歉,说什么今天生意不好,你别太介意一类的话,最后一句听得语昕还是有些感动的:“要是今天一个钟都上不到,我给你报销来回的车费嘛!”
不过幸好,她终于还是上了一个钟。
2
那个房不好上,又要喝酒又要跳舞,两个小时下来,语昕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腰也快扭断了。
客人要加钟的时候语昕只好求饶,表示自己实在是喝不动了,好说歹说,才勉强躲过一劫。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
从楼上下来,中间要经过一个楼梯,由于那个楼梯不属于任何一家ktv,所以楼道里也是各种脏乱差,连房顶上的灯都坏了很久,她们下楼时候总要小心翼翼的防止踩空。
这种事对于一个清醒的人来说很轻松,但是对于一个喝得迷迷糊糊的人而言还是有些难度的。语昕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可双脚却不听使唤,走了几级之后,终于还是被高跟鞋扭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她居然都没觉得痛。
尽管喝多了,终归还是在潜意识里考虑到要顾及形象。她扶着楼梯的扶手迅速起身,揉了揉摔痛的部位,事实上,她全身都摔得很痛。
忽然,有一只冰凉手一下子搭在了她的手上,语昕吓了一跳,本能的躲到了楼道口的位置,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她魂牵梦萦了很久的一个身影。
“是你?!”语昕觉得自己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
仔细看去,发现家强似乎是受了伤的样子,很痛苦的蹲着,又像是喝多了,不时发出呕吐的声音。
她赶紧过去帮他拍拍后背顺气。家强一下子转过头来,发红眼睛里面满是凶光,像一只被打扰的正在舔*舐伤口的野兽。
语昕被那眼神吓了一跳,联想起之前那个女孩同她讲的那些话,怔怔得向后面躲去。
也许是发现了来的人是她,家强的眼神迅速缓和。他努力撑着扶手站起身,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抱歉,吓到你了。”然后一下子没站稳又向前倒去。
语昕赶紧上前扶住他,他也不客气的整个人瘫倒在语昕的身上,压得语昕向后打了一个趔趄。
过了一会勉强找到平衡之后,语昕掏出电话来向穆洋求助。
3
穆洋很快赶到了他们那里。他帮着语昕架起家强,往大街的方向走。
“他腿上怎么都是血哦?”到了亮处,穆洋惊叫了一声,语昕低头一看,果然,从膝盖往下的位置的裤腿几乎要被血浸透了,连走路的时候腿都是曲着的。
“快送他上医院吧。”穆洋一边对着语昕说着,一边准备掏出手机。
“不要,不要送我去医院,帮我打辆车。”家强似乎是因为那句话一下子了清醒过来,仍旧口齿不清的对着语昕说。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脸部会有一种明显的抽搐,转瞬即逝,像照相机快门那么快。
但却还是被语昕捕捉到了。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他架到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自己又在前座坐下。
“师傅,先等一下。”语昕对出租车的师傅说了一句,又转身问后座那个人:“你家在哪里哦?”
他含糊不清的对着语昕说了几个字眼,什么“盛华”,“丽景”一类的。
出租车师傅反倒比语昕更快领会了他的意思:“是不是盛华卡娜的丽景苑?”
“对。”家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个字,然后倒头睡了过去。
那时候,穆洋刚好把语昕的背包送过来,又给了她现结的100块钱小费。之后,出租车便开动了。
“师傅,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语昕不解的问。
“那个小区在这一带很出名。”出租车师傅用一种自嘲的口气对着语昕说:“那里住的可是非富即贵啊。像我们这种穷人,怕是一辈子也只有看看的份喽。”
4
盛华卡娜离第五大街不远,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语昕付了帐,又在师傅的帮助下把家强拉下车,暗自庆幸出租车师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车上的血迹,不然可能还要问她要一些清洁费一类的,然后就搀扶着家强进了小区。
抬头一看她才发现,这里是典型的富人区,里面都是三层的独栋别墅,欧式建筑,进门的地方还有很大的一个喷水池。
小区的物业很敬业,看到语昕费力的扶着家强走到门口,赶紧跑过来帮忙。
“谢谢你。”语昕赶紧对保安小伙表示感谢,并转过头来问家强:“你家在哪一栋哦?”
没想到保安小伙倒是替他回答了:“我知道,是13栋的业主林家强先生。跟我来吧。”随后,他又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声:“丽景苑西门补位。”
富人区就是不一样,业主都是靠刷脸入内的!语昕惊讶地想。
到了家强家门口,保安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有人回应。他只好抱歉的对语昕说:“小姐,麻烦你找一下他身上的门卡。”
语昕“嗯”了一声,开始翻家强的衣服,在内兜里掏出门卡递给保安。
他熟练的打开门,又贴心的帮语昕把家强送进客厅,并嘱咐语昕:“他腿上的伤口要赶紧处理,把裤腿剪下来,不然黏结在伤口上就更麻烦了。需要我帮你叫个医生吗?”
语昕本来要脱口而出需要两个字,但想起之前家强那么抵触去医院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处理,麻烦你了。”
目送小伙出了门,语昕赶紧在家强的屋子里翻找起来。幸好,他的医药箱就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语昕按保安说的,把他的裤腿剪了下来,发现他两腿的膝盖上都是碎的玻璃渣,有些已经扎到肉里面去了,有些伤口似乎是被大块的玻璃划破,有很长的一道口子。
5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口。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她小心的用镊子把那些碎玻璃渣一块一块的挑出来,每夹一块,家强的身体都要剧烈的抖动一下。之后她又用酒精为他清洗了伤口,那时候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家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一定很疼吧。
小心的包扎好以后,语昕把家强扶到沙发上休息,并去房间里给他抱来了被子。
似乎是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四点过了。
语昕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就在她要开门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念头让她停止这个举动。再留一阵子吧,万一他再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放弃了回家的想法。
她随意打量了一下他家的客厅。客厅是很现代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墙壁搭配黑色的地板,家具也几乎都是黑白两色。客厅很整洁,也很简单。一个壁挂电视,一个电视柜,一个茶几,和一组沙发,沙发后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个黑色打底的简约型挂钟。进门的地方有一个大鞋柜。东西不多,全部是必备的,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所有的物品都有条不紊的摆放在自己的位置。这不像是一个独居男人应该有的样子。也许他不是独居也说不定,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也许这家里有一个女主人,恰巧今天晚上没在家。不过她扫视一圈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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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很孤独吧,她想。
在他的屋子里,她丝毫感受不到温馨的气氛。有的只是一种空洞的感觉。所有的东西不是因为主人的喜好之类的原因而存在,只是因为它是必须存在的,所以它放在那里。
一,是个太过寂寞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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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强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仔细端详起他来。他的嘴唇发紫,眼球极速的转动,表现出一种很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做噩梦了吧。她握住他的手,想着这样能不能给他一些安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开始说梦话:“我不知道那些货是假的。”他含含糊糊说了很多,只有这一句语昕真切的听清楚了。之外还有什么“毒品”,“枪”一类的字眼。
语昕忽然有些恐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遇上了一个什么人,也不知道第二天他醒过来会不会对她怎么样。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她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可就在她起身的时候,握着的手却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惊慌的回头,发现他仍然在睡觉。
“不要离开我。”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了这一句话,这让语昕彻底放弃了离开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