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华磨蹭了一会,下了楼,几个人早就在楼下等了,有人把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人齐了吗?”
“林伟伟说,您吩咐过,让他去交警大队办事。申屠丹凤还没下来,其他人都到齐了。”陈洪军一手插口袋,一手捂住口鼻汇报。
“大家中秋节好!”话音刚落,申屠丹凤从台阶上下来,撩起披肩的棕色头发,将脖上的围巾顺了一下。
除了徐伟,谁也没有留意她这句话。他惊奇地看着她,怎么会是中秋节呢,明明刚过了元旦。但他转念想,这可能是个冷笑话吧,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一阵清香飘来,孙建华不由深吸了一下,哪里还管那PM2.5。
他走到申屠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拉到一旁。拉她胳膊的时候她有点心跳加速,心里仿佛正在开花。
“队长,怎么?”申屠。
“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申屠脸上浅浅的笑有点像是堆出来的,“您总是请我吃饭,这几个月都把我的嘴吃刁了!”
“要不……”
“他们还等着呢,要不先办公事吧!”
“好吧,出发!”孙建华有点泄气。
离下班高峰还有一点时间,朦胧的大街上行人不多,但汽车已经排成长龙。车子过市中心的十字路口,至少要等三个绿灯。有辆医院的救护车“呜呜”地拉着警报,吵着闹着要往前走。
过了两三个路口,时间在滴答滴答地过去,车流动也不动。坐在最后排的毛翠先忍不住:“什么情况,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从几个男人的身上艰难地爬过。陈洪军正专心玩着手机游戏,毛翠行走不稳一个屁股坐在他身上,他“哦”地一声喊了出来:“女汉子,你轻点!”
车上的几个人几乎都笑了,老叶更是开玩笑起来:“就是,人家小陈还准备要小二子呢,你别毁了人家!”
徐伟接茬道:“我们老叶真是善解人意,善解人衣啊!”
老叶:“有女同志在,少讲荤段子!”
这一小折腾,车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许多。毛翠也不管他人嘲笑,径直拉开车门来到街上,朝前走去。
外面的能见度很低,前方高楼的楼顶都看不到,只看到一个大大的广告牌发着光——“天之蓝”。文字的深意在这一刻成了巨大的讽刺。灯光在雾霾中像一把把剑,又细又长。
毛翠很快消失在浓浓的雾霾中。车上又恢复了死寂——
队长孙建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呆呆地盯着窗外,仿佛在欣赏这风景。他历来喜欢亲自开车,除非跑长途累了,他才会让其他人替自己一会。他不让,其他人谁也不敢抢。
申屠丹凤轻轻侧躺在副驾驶座椅,口罩耷拉着挂在一只耳朵上,一手拿着化妆镜,一手在给嘴唇涂口红,她涂得很慢,仿佛是在给别人补妆,深怕弄疼了对方的嘴唇,又好像这手不是自己的,显得很笨拙。最近,她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置,好多人觉得她家有背景。她第一天来局里上班开的是保时捷卡宴,第二天却换了辆玛莎拉蒂。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有这身价的人为何要到这么个单位来上班?
陈洪军戴着耳机,全神贯注玩着游戏,双手托着手机,两个大拇指灵活地按动着屏幕。他身高一米七六,去年年初结的婚,今年上半年刚生了个女儿,酷爱打篮球和打游戏,为了这点爱好,小两口没有少吵架。
老叶仔细看着报纸上的房产信息,额头的皱纹密密麻麻得不像正常人脸,像是戴了个满是褶皱的假面具。他今年57岁,有三个儿子要结婚,天天为给儿子们买房结婚而发愁。本以为再折腾几年退休,儿子们的事就再也不烦了,但现在延迟退休的风声又给他平添了几道皱纹,好日子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徐伟掏出口袋中的小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英语单词。今年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年考研,年年考,年年分数都很高,但年年都上不了,只因为他考的院校在国内排名太高。为了考研,他连女朋友都丢了。头顶已经有点秃,用他的话讲,这叫:痴人顶重发,浪子两根根。
“毛翠怎么还没回来?”孙建华一根烟抽完,渐渐发觉不对劲。
申屠掏出手机:“我来给毛姐打个电话!”她把手机打到免提,大家一起听着手机里的音乐,直到那头传来“无法接通”的回音。
申屠丹凤继续拨打电话,孙建华道:“老叶和申屠,你俩留在车里,有情况马上告诉我们。其他人跟我来。”
徐伟和陈洪军下了车,正准备出发,老叶的电话响了,大家顿了一下。老叶拿起电话,接通,一会儿大家都听到老叶歇斯底里的吼叫:“你小子烦不烦啊,给我滚!……妈的,老子没有你这个龟儿子!……”
孙建华摇摇头,三个人出发,沿着车流向前进。
没有傍晚,只有夜色,霓虹的光柱安详地抚慰着这个城市,长长的车流,齐刷刷地开着雾灯,打着双跳,一起有节奏地闪耀,像人急促的呼吸,和这个世界一起如坐针毡,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