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儿可知道这仙道中的事情?”长生真人调整了一番语气仪态,开口道。
“徒儿知道的!画本里说神仙都是上天下地、搬山移海、无所不能的!”狗娃心里还是念叨着那本从小带到大的画本。
“呵呵……此凡间对仙道的误解,不可尽信。”长生真人笑了笑,又是开口道。
“我师徒二人如今便身处都天界,乃是诸天万界中通了仙法的三十三天之一。悠悠苍黄,生来多少世界多少人,便只有这三十三天有仙道的传承。”
“我们的宗门乃是正道七魁之一,剑道魁首玄山剑宗。宗门传承万年,历经七代掌门,无数先烈浴血奋战才守住了这都天界第一剑道宗派的名头,诚儿日后当效仿先辈,不辱师门名号。”
“徒儿谨记在心。”萧诚想起喝血师父说的两次玄山大难,想起那些护卫宗门而死的英灵,其中便有喝血师父与爹爹娘亲。
“玄山所修便是剑道,诚儿可知道剑道?”
“徒儿……徒儿不知的……”画本里耍剑的都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呢!
“剑道一途,路分三千,各不相同。这都天界内修剑者亿不胜数,剑修宗派比屋后林子里的竹子还要多,各人有各人的剑道,各人有各人的心意,然而有一条却是相通的。”
“修剑者以身化剑,凝炼剑心,为人当如所修之剑,不问苍黄,不求天道,所求者,唯顺应剑心,道法通明。”
顺应剑心,道法通明吗?砍竹剑法上倒是也说过要剑随心至的,萧诚想了想,心里是想问这剑法的诸多事的,却又是想听都天界故事的。
“修剑者所有所求便是心中意念与手中宝剑,这点却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
“所以历来正道其余魁首,尤其是御器堂,视我们为异端,不愿与我们过多来往……虽是万年前定下了七派结盟之誓,但他们心里是不认可我们的修道方式的。”
“日后诚儿在界内游走历练时,怕是能碰见不少同属七派的朋友,到时自可知道更多事情。从他人口中得到的却是比不过自己亲眼所见的。”长生真人不知从哪里端了杯茶水,喝时不忘给萧诚也来了一杯。
“徒儿就在这山中侍奉师父,不去界里乱跑。”狗娃心说时间不多,当是要多多勤劳修炼的,怎有时间去山下乱跑?那海里的渔夫若是不下死手去捕鱼,剩下的年月里可是要忍饿挨饥的!
“诚儿孝顺,为师心领了。但这界中游历却是各大门派通行的规矩,凡是宗门中人,便是散修子弟,都是要下山游历炼心的。”长生真人拍了拍萧诚的头,笑着说道。
“那……那徒儿以后走了,师父该怎么办?”萧诚想起自己离村后便再也见不到婆婆,心里对于离开师父多少是抵触的。
“为师修道九百余年,偏偏少了你这个呆瓜在一旁侍奉吗?”长生真人慈爱地拍了拍萧诚的头,笑了笑道。
“徒……徒儿从村子里出来时,婆婆也是说着日后再相见……可……可现在却是见不到了……”狗娃惨然说道。
“来年清明时,为师再陪你去海边祭奠一番吧……”长生真人叹道。
“多谢师父,徒儿自己去便是了……”狗娃心想,婆婆却不是死了,而是被困住了,还是不要咒婆婆的好。
“你这个孩子啊……为师心里是极喜欢你这性子的,像极了你那父……”长生真人闻言长叹,中断了话语。
“但修道一途凶险万分,天性纯善者每多半路夭折,为师怕你这孩子日后下山游历时折在了恶人手上……”小师弟待人至诚,甚至为了救我性命去绝地取物,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这孩子也是这般心性,若是日后因此折在了修道路上,我下到地府时当如何与小师弟夫妇交代……可这孩子若是不这般做,他之心意不得欢颜,纵是我之心意亦不得欢颜……长生真人心中略有挣扎。
“徒儿以诚心待山下的人,他们定然也会诚心待我。徒儿虽然愚笨,但不是分不清对错的人,日后去山下游历时,徒儿只做心中对的事便好了。”狗娃郑重地说着,严肃的表情上带着些许天真,落在长生真人满意却又无奈的眼神中。
“痴儿,痴儿啊……”长生真人叹气道。
“你可知为何为师闻听小师弟之名时便时有疯癫?”
“徒……徒儿不知……”其实是知道的……那天喝血师父都说给自己听了。
“我那小师弟,乃是玄山万载不出的绝世剑修,百年化神,五百年时便修至炼神,是这界内一等一的人物。纵是正道其余魁首再如何看低我玄山剑宗,但小师弟在时他们仍是将他奉若天神,其余妖魔两道为之倾心者也是不可胜数……”长生真人半是缅怀半是哀伤地说着,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思念。
“这般大英雄,大丈夫!性格何其优,为人何其正,便是与你性子相似许多的……但就是这等英雄人物,依旧折在了这仙道上!就为了当年玄山内交好的一个废物师兄!为了救那废物师兄的命,身受重伤而不惧,频临险境而不退,携侣运赴南海,为那废物师兄取那救命之物!”长身真人说到这里,眼中带着无尽悔恨,大吼出声。
“你那父……小师叔……一甲子前身殒南海,只一把小剑带着书信飞至玄山……信中要那废物师兄珍重性命,来世再续兄弟之情……”
“何其愚也!”
“你是这玄山两难后的希望!你是掌门师伯钦点的七代掌门!为了青竹峰上的一个废物!便当真舍了妻儿与身家性命,去那阵中取物吗?”
“你走便走了……却为何不让那废物随你而去……要留他在这世间受诸多折磨……”
“小师弟!”长生真人低吼道,他双眼含着热泪,似是要与那已逝之人隔空相谈。他心中有懊悔,有愤怒,有不鸣不平的话语,但那人却再也听不到了,只留下临去时那一抹浅笑与那句师兄珍重。
萧诚前次已从喝血师父口中听过了这些事,但见到冷面师父这般疲颓之象,他心中哀愁更盛。他心中记挂早逝的爹娘,心疼受尽折磨的冷面师父,不觉眼中已积了许多泪珠。
“你说!这等英雄人物只因心中善念便丢了性命!诚心向善者不得长生,杀人盈野者苟活世间!如此上苍!如此天道!教我如何信之!”长生真人思念过多,竟失了心智般抓着萧诚不断说着不敬之语。
“师父……”萧诚双臂发麻,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眼见自己发癫吓到了弟子,长生真人懊恼地一拍头,跌坐在竹床上。我究竟要发癫到几时?小师弟夫妇当年舍了性命救下了自己,自己这一甲子虚度便算了,眼下还要对着他二人的遗孤发这窝囊脾气吗?长生真人眼中挣扎之色更盛,脑中迸发出将这孩子一辈子护在羽翼下,保他一世平安的念头。
“师兄,以后阿玉有了孩子,便做师兄的义子如何?”
“师弟……师弟说笑了,我这般愚钝之人,有什么福分能做师弟孩子的义父……”
“师兄是浅滩上稍歇的龙王,他日必是要归于云间,傲啸江河的!”
“哈哈,也只有师弟这般认可愚兄了。那好,我这蠢人便认了这孩子,做那玉真人之子的义父!”
“此时尚不知男女,也许便是玉真人之女的义父。”
“皆可皆可,无论义子义女,愚兄当为小师弟好好照看。”
是了是了……自己是这孩子的义父,当是要护这孩子一生一世,纵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为这孩子续接天路。这孩子的父亲为了这都天界,将那凶险万分的血河封在了这孩子体内,若不然当年界中双骄之子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自己苦修这一甲子不正是为了全小师弟信中所言吗……小师弟,且在天上看着愚兄,愚兄舍命也会护住这命苦的孩子……
长生真人回想起往昔师兄弟间的话语,眼睛又是湿润了些许。
“好孩子,莫要哭了……小师弟在天之灵,眼见后辈子弟中有如此像他者,想必也是开心的。”
“师父,小师叔为了兄弟情谊而死,徒儿敬重他的为人,日后徒儿当效仿小师叔行事,不辱师父与小师叔之名。”他说罢对着长生真人磕了个头,却不知这头是磕给面前的师父的,还是那天上逝者的。
“好孩子……好孩子……”长生真人方才想了许多,心中动过将这孩子一辈子留在山中的念头。但此刻听到这孩子的话语,想起这孩子未出生时父母的点滴寄语,他有些茫然,竟不知这孩子当如其父般仗剑执义好,还是平安的度过一生好。